他任由她拽着他走。　　　　一低头，她白嫩修长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扣住他手腕的指节泛白，而他只觉得柔软，没有多少力气却轻易制住了他。　　　　“楼上有一间空房，我带你上去看看？”阚冬青松开手，看了眼他空荡荡的双手，有点迟疑，“我这里没有男士的换洗衣物，你……”　　　　“没事，我刚刚洗了澡换了衣服才出门的。你不嫌我脏就好。”　　　　她看着他笑意盈盈的眼睛有点不自在地咬了咬舌尖，“怎么会？”　　　　她家大概是两百多平米，复式结构，一层只是厨房客厅以及她改造后的衣帽间，二层两间卧室，各连通着浴室。不算一套特别大的房子，但一个人住还是有点太空旷了。　　　　“我就住在你对面，晚上有事的话叫我就可以了。”阚冬青指了下对面她的卧房，摸索了下把墙上的灯打开。　　　　吴桐也没有大摇大摆走进去参观，只是站在她身后，抬眸看着。确实鲜少有居住过的痕迹，一张大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除了床上有新换的罩单枕头，其余都空无一物。　　　　“没问题吧？”她扭头看他。　　　　“很好，谢谢，”趁着她还在愣神的时候很快地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她发丝间带着鸢尾花的香气，触感丝滑，嗯，女孩子就是不一样，“那我们谈谈正事？那些地方你觉得不行？如果重来的话打算拍成什么样的？”　　　　阚冬青还没来得及对他比较亲昵的动作做出抗议，就听到他清冷疏离的声音和一连串的问题，稍微愣了愣，“啊，就是，少了那么点……冲动吧？我觉得能让人达到购买欲的那一个点，必须是强有力的一个重击，一下子打在人心上的感觉。如果只是Look book，观众也只是花了几分钟看了一段和平时没太大区别的穿搭而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吧？”　　　　“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了？”　　　　“要达到一瞬间的刺激，肯定要反差强烈，要有对比肯定要有戏剧性，那就要有情节，也就是说干脆来描述一个故事。”　　　　“想好什么故事了？”吴桐双手交叠围在胸前，低头看着她。　　　　摇头摇头。　　　　“到不急着想情节，先决定这次视频的长度，再来规划大概要讲个什么内容。另外，剧情不是最主要的部分，展示产品应该还是最首要的任务，大量镜头还是得放在服饰本身上，至于故事只是一个附加值。”吴桐看她干劲十足的样子，怕她会舍本逐末，于是多提醒了几句。虽然按理说一个摄影师只需要负责拍摄就好了，但她既然叫他来问他意见了，就得给她出主意。　　　　阚冬青点了点头表示深以为然，她把南柯寄来的那个纸箱拿出来，长裙和棒球服也被她放了回去，这会儿又被她拿出来随手搁到一边。她真正想去看的是之前没有太过注意的饰品们。　　　　戒指、耳坠、项链、手镯，都被包裹放置在绒布盒中。　　　　星空和宇宙，这一次的全系列都是这个主题，首饰当然也不例外。长裙是星河，棒球服是太阳，而这些饰品是恒星。　　　　镀金的指环上是一根轴心，轴心正上方是一颗个头最大的白珍珠，围绕这跟轴心延伸出一根可旋转的底座，上方托着颗蓝色玛瑙，而最小的一颗珍珠在戒指的左侧，三颗各代表一个星球，会周转，永不相撞。戒指内侧还贴心地刻上QING。　　　　宇宙，永恒。太阳，炙热。　　　　加上两位设计师说过的，历经二十年，细水长流的爱情。　　　　如果要把这些加在一起的话……　　　　“我想到了，吴桐我想到了！”阚冬青从自己的房间冲出来，下楼梯也不带停顿地飞奔，在客厅喝茶的吴桐抬头看到这一幕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小心，她就已经带着一阵风落在他身边了。　　　　“从前从前，有一对夫妇，妻子读书时的专业是天文学，丈夫一心想成为一名宇航员，两人因为相仿的爱好走到了一起，丈夫的愿望实现了，而妻子嫁给他后洗手作羹汤，小日子也过得很幸福。然而有一天，丈夫真正迎来了他的人生终极理想，乘坐火箭上了太空，结果却再也没有回来。妻子一度悲痛欲绝无法相信，最后决定拾起二人共同的喜好，在天文学界闯了一片天地，”她用满含期冀的眼神看他，声音有点紧张，“你觉得怎么样？”　　　　吴桐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她眼里的光一瞬间暗淡下去——　　　　“但也不是不行啊，虽然狗血老套了一点，只要还是把重点放在画面的精致和细腻上，着重放大三四个场景的细节，作为广告片，已经足够惊艳了。”　　　　“那是肯定的嘛，”她打开电脑准备先写个大纲，不以为然地对身旁的人笑了笑，“要是我有写剧本的天赋，还会只是个时尚博主吗？”　　　　阚冬青一边码字一边惆怅地想要怎么样才能营造出强烈的对比，怎么样才能让管理员们有“只要我穿了这件衣服我也可以变得很好看”的想法，她琢磨着琢磨着就撑着下巴齿间叼住了食指的第二个指节——这是她思考时下意识的习惯。　　　　“怎么了？”吴桐见她愁容不解。　　　　“就是……”她愁眉苦脸的，指尖在键盘上滑来滑去，“一直以来都有管理员们在穿搭视频里说，只有你才穿得出这种感觉，这对一个试图做出新尝试的穿搭博主来说不算是个表彰。不想一味迎合最普遍的审美，但这样的声音多了之后也很让人困恼。我希望自己的穿搭是有影响力有参考价值的。”　　　　“那就去告诉他们啊，告诉他们你其实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评价，告诉他们你就是头倔驴，不会为了这些言论而改变的。”他的声音很随意，有点开玩笑的轻佻，却很有力量地打在她心上。　　　　不改变，是句很动听的话。　　　　她搁在键盘上的手一颤，掩饰了自己一时间的动容，抬头斜睨了他一眼，模样有点冷傲，“你骂我？”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的。”　　　　她收拾好的情绪一下子溃不成军，疲惫地撑着额头，“如果真这么说，更多的人就要跳出来说我戾气太重眼里容不得沙了。不管是什么样的舆论，只要有一个人说了就会有十个人赞同。很多人没有那个闲心来管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会冲上去撕逼，只会单纯地觉得，看这个博主让我心情不好，评论里弹幕里吵来吵去好烦，然后默默取关。”　　　　很多人觉得她已经很横行霸道了，其实她一直都在学着收敛，一忍再忍，只为了不失去那些潜在观众。　　　　“可是你这样对那些真正喜欢你的人不公平，不是吗？他们为了你唇枪舌战口诛笔伐的，你只躲在背后不发声助纣为虐？看不爽就说出来，你的频道，你的微博，你的地盘自己立规矩有什么不对？你说了不喜欢，他们自然不会再说这样的话，嫌你脾气大的，早日拉黑早省事。”　　　　是啊，这些道理，她难道不是一早就知道并且一直遵守的吗？　　　　她这是……被那个不断上升的数字和长久以来夸她的那些话所迷惑了吗？　　　　不忘初心地坚持自己喜欢的事情，难道她都做不到了吗？　　　　吴桐看着她脸上越来越难看的表情，无奈地笑了下，“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只要是个人，都喜欢听好话。谁都有被舆论牵着鼻子走的时候，那不代表你变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大家都很喜欢你，不要太苛求自己。”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大家都很喜欢你，　　不要太苛求自己。　　　　他是她肚里的蛔虫吗？专挑她喜欢听的说？　　　　她一直都有根神经紧紧地绷着，害怕有一天醒来，所有人都说——你变了，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喜欢你，取关。这些话她一直不削一顾，但也一直都埋下了颗恐惧的种子。　　　　因为如果有一天，不再是一个两个这么说，而是所有人。她一定没有办法坚信自己还是对的，没有办法相信自己还是值得被喜爱的。　　　　所以这几句话究竟有多动人，他其实并不知道。　　　　在她反复修改快要完成整个稿子的时候，时间已经走到了十一点，距离“再不睡就要烂脸”的时间点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你不吃点什么吗？”这是他今晚问的第三次。　　　　阚冬青觉得自己的胃确实不争气地有点空了，于是说：“我冰箱里还有一块鸡胸肉，一人半块分了刚好。”　　　　他立刻起身进了厨房任劳任怨地做宵夜去了。　　　　她把最后一点写完，听着不远处“滋滋滋”的煎肉声，头越来越重，揉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一刻钟以后，他端着一盘鸡胸肉，上面还淋了他调的酱汁，走出来的时候，看见原本伏在茶几上打字的小姑娘已经睡着了。　　　　他把肉盘子放在餐桌上，走到她身边，蹲下。　　　　她的眉毛柔和地平铺在眉骨上，阖上眼睑时那凌人的攻击性又削弱了一半。睡着的时候，她很安静，也很乖。室温有点高，她的脸庞已经泛红，同样粉嫩的还有她微抿的唇。　　　　他想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