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午,薛宣八点就敲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校长姓石,和武老师差不多大。薛宣隐掉了细节,只说自己为小盈盈的事来,怀疑学校包庇了动手的孩子。 石校长非常意外:“这怎么可能?” 薛宣挑眉,石校长才意识到这话容易产生误会,连忙补充:“我的意思是居然发生了这种事,连我都不知道。不好意思啊薛警官,我马上叫人来问清楚。” 他拨了个电话,说了两句,才跟薛宣说:“马上就到,两分钟。” 薛宣问:“你们这儿有多少学生?” “有一百多,前两年人数多点儿,两百出头。” “才一百多个,那石校长应该认识每个孩子吧。” 石校长谦逊一笑:“这是应该的。我们毕竟和普通学校不一样,熟悉学生对教学和管理都有好处。” 两人说话时,外面传来了嘹亮清晰的广播声。薛宣往窗外看,操场上却一个孩子都没有,只有远处的国旗缓缓升起。 石校长解释:“有些孩子走路不方便,所以我们学校在室内进行升旗仪式,旗杆是自动的,很方便。国旗下的讲话在播音室做,还有手语老师做同步翻译。” 校长办公室就有一台多媒体设备,石校长打开给他看,一个眉清目秀的男生端着稿子,面带微笑地念。画面右下角还有手语翻译。 薛宣稍稍诧异:“挺人性化的。” 半分钟后,一个女老师敲开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石校长做介绍:“这是盈盈的班主任李老师。李老师,这是薛警官,过来坐,说说话。” 李老师年纪不大,三十多岁的样子,听见薛宣的身份略有诧异,还是依言坐下了,就是有些拘谨。 薛宣表示理解。谁被警察找上门都不舒坦。 他尽量表现得和蔼一点,“李老师是盈盈的班主任?能给我说说盈盈的情况么?” 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李老师稍稍安心。 “盈盈很听话,很乖,从来不闹腾,智力正常,是高功能自闭症。我们最怕自控能力差的孩子,但她不光不闹,画也画得挺好,有时候还会帮老师们做一些事。一个班那么多孩子,我对她印象最深。” “有她的画吗?” 李老师一怔,“学生的画都在武老师那里……对了,石校长,武老师今天没来上班。” 石校长也是一愣,“但他没和我请假?” 两人面面相觑,薛宣不动声色。 “让我先问问,盈盈和同学关系好么?有没有谁会欺负她?” 李老师摇头,“没有。”然后又稍稍皱眉,“但也不好说。” “怎么说?” “按我们普通人的理解,小孩儿打架骂人是欺负,但这里不少孩子情况特殊,打人骂人,甚至自残都是家常便饭。不过我可以保证,别的孩子没有刻意做出让盈盈不高兴的事情。” 薛宣笑了笑,“昨天人家家长在队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石校长和李老师面面相觑。 薛宣话头一转:“武老师不在吗,你们能不能帮个忙,让我看看盈盈的画?” 他早就知道武老师不在,但还是想看看这两人的反应。 薛宣觉得李老师的反应也有点怪。 一般人知道警方找自己,只要心里没鬼,都会露出惊奇或好奇的神色,不会表现得这么惴惴不安。 然而薛宣感觉李老师在盈盈的案子里嫌疑最小,毕竟从性别上来说,李老师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李老师又来回一趟,在办公室里找了一沓画回来,都是学生的作品,薛宣照单全收。 没什么聊的了,石校长把薛宣送到校门口,还和薛宣开玩笑:“薛警官真是人民好公仆,都不开车的?” 薛宣内心翻了个白眼。 昨天让交警贴了两张单子,他再开车来就是傻。 他要去对面坐车,石校长表示不远送了,学校里还有事,寒暄两句就转头回去。 上午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薛宣先给鉴证科打电话,问他们有没有查出DNA来。 鉴证科那头常年忙得天昏地暗,长话短说:“有痕迹,存档了,没案底。”然后猛地挂电话。 薛宣:…… 他这两天是倒什么霉了,一个两个都挂他电话。昨晚上给纪虞打电话,打了十多个都没接,人也没回宿舍,晚上十点才告诉他住旁边酒店去了,语气相当的凉。 屏幕亮着纪虞的电话,他捧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再打电话问问。 骂他也好啊,别不理他就行。 公交车缓缓进站,薛宣上了车,随便挑了个空位坐。 他目光往旁一瞥,立刻起身换位,盯着学校大门。 昨天带路的门卫大爷开了门,放一辆小货车进去了。 他仔细回想,并没有想起学校里有小卖部。 薛宣陷入沉思。 - 出了事后,老汤就给孙女儿请了两个星期的病假,让盈盈好好在家休息一阵。 纪虞上门拜访,对老汤来说是个好消息,说明警方在盯盈盈的事儿,是个好现象。 盈盈有自闭症典型的不爱说话的特点,但好在她喜欢画画,纪虞就用绘画与她沟通,最起码能知道盈盈现在的情感状态怎样了。 一直到现在,盈盈似乎都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纪虞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老汤上午没活儿,在厨房里做鱼汤,给盈盈补充营养。屋里飘满了香味,盈盈却抱着画板,无动于衷。 纪虞看得有些心疼。 她今天拜访的目的,主要是弄清楚那幅武老师房里找到的画。 盈盈在画上画了两个牵手的人,其中一个穿着夸张的大红色裙子,裙边甚至比人还长;另一个脸上涂黑,全身上下五颜六色。 令纪虞感到奇怪的是,涂黑的人被方框圈起来了。而且背景色非常刺眼,几乎是盈盈能用到的刺眼的颜色,她全用上了。 盈盈还在画画。 纪虞拿着这幅画,小心翼翼地将画作放到她面前。 盈盈猛地推开这幅画,抱回之前的画板,抓着蜡笔拼命涂。 纪虞不敢再动了。 与自闭症孩子的交流比较困难、敏感,一个处理不好,会引发他们焦躁的情绪,甚至可能让他们产生自残行为。 虽然盈盈的症状看上去并不严重,但纪虞不敢冒这个险。 不过,纪虞起码确认了一件事。 这幅画应该和案件有密切联系。 鱼汤还没做好,纪虞就要离开。老汤有些失望,问了几句案件进展,就礼貌地送她出去了。 下了楼,纪虞小心地把画收好,再给妈妈打电话。 由于房子是父母联系的,纪虞要退租,直接惊动了千里之外的父母。 昨天和薛宣分开后,她就跑了两趟,把东西全部搬到了酒店里,打算先在酒店住两天。期间薛宣一直打电话她都不理,晚上才发现连父母的电话也一起误伤了。 “……没有啦,只是想换个地方住而已。你们知道刑侦忙嘛,所以这几站公交还是挺远的。” 那晚的惊险,纪虞根本不想让二老知道。 纪妈妈心疼女儿:“乖囡,早就告诉你刑侦不好待了,你考虑清楚要不要做这行啊……” 纪虞皱眉,语气略显强硬:“妈,我们早就谈过这件事了。” 为了进刑侦,光是说服父母就是不小的工作量。 纪虞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唇舌。 纪妈妈知道女儿的脾气,直接投降:“好好好,妈妈知道了,不说了好不好,不生气了哦。” 然后话锋一转:“那你可以考虑找个男朋友陪你啊?” 纪虞气到吐血,走出小区的时候简直是一阵风。 纪妈妈还在电话里唠叨:“我早跟你爸讲过了,我们乖囡学功夫是好事情,不过你也不要太强硬啦,女孩子么,乖一点软一点,不会吃亏的……” 纪虞就当耳边风了。 纪妈妈还在问:“刑侦男孩子不少吧,有没有追你的啊?能不能告诉妈妈?” 纪虞简直想翻白眼,“当然有啊,还能告诉你啊。” 纪妈妈简直点燃了:“谁?!” “薛宣。” 电话那头诡异地沉默了。 过了半分钟。 “虞虞啊,妈妈这边还有事,你爸最近头痛犯了,要陪他去医院,就先不聊了哦。以后多打电话回来,听到了吗?” 纪虞懒得戳穿亲妈蹩脚的借口,乐得挂电话。 回到队里,大办公室一如既往的人来人往。 纪虞回办公室找了个文件夹,把盈盈的画装起来,刚刚抬头,就看到玻璃墙那头,不少人齐刷刷地盯着自己。 纪虞呆住了。 她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李寿抱着本案卷,在那头对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看桌上。 纪虞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到了玫瑰。 好大一束红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