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北辰,二十八岁,生物学界一颗耀眼的新星,18岁取得美国斯坦福大学生物学博士学位,之后被宇宙生物公司延揽,不到十年便成为首席科学家。 年轻有为。 每天早上六点他都会去跑步,沿着江边跑上一程,回家冲凉,然后上班,会在公司门口的咖啡店喝一杯小小的咖啡。他的工作很忙,不是在电脑前就是在实验室。下班后有时会继续工作,有时会去健身房。 还有,他尚未婚配,也并无什么亲密女伴。 我悄悄地跟了他一周,也就晓得这么多。 几日前的问诊并没能使我更接近他。那只刺猬没什么病碍,睡醒了便生龙活虎的,可也没能告诉我更多关于宁北辰的消息。我颇懊恼他为什么偏养只脑子丁点大的刺猬做宠物,为什么不养只聪明的金毛或是贵宾,那样的话我问起话来也方便的多。 后来才发现,那只刺猬也并不是他的宠物,他从我这把它接走,还没到家,就放生到公园的一处草丛里。 我隐了身形尾随之后,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拿只捡来的刺猬给我看诊,还好端端的。 若说他是借此接近我么?可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来。 我便只好处心积虑地接近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是每天跟着他,隐身诀我现已是练的极熟,就这样偷偷在他身边待一辈子也不会被发现。 小蓝说,柳清筝,你可真是没出息。 我承认,他说的对,我要同天佑在一起,总不能是我一个人的“在一起”,他却连我的存在都不察觉。可我偏偏,就是情怯。 他之于我,尽管换了眉眼,却仍是桂花树下的那个少年,靠近他时,有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熟悉的暖意,使人沉迷。而我之于他,却什么都不是。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身份面对他。 忽然想起夜轻寒的话,那碗孟婆汤,你当它是饺子醋么? 宁北辰。 我窝在遮阳棚下的咖啡座里,拄着下巴仔细端详他,近得连每根睫毛都数的清。他专心看书的样子真好看,我看的入迷,直到被一阵突如其来的不适感打断。 那奇怪的感觉来自侧方,路边的梧桐树底下,有个绛衣女子正盯着我瞧,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一抹笑。 定睛端详,并不认得。 许是认错了人。 我回过头来,不予理她。过了片刻,脑子里忽的一闪,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 我明明是在隐身,她能看得见我,必是不凡。 暗暗捏了一股灵力探过去,那人周身萦绕着奇怪的气息,我探去的灵力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裹挟其中,难以抽离。此人修为定是远高于我,依我平日,应是迅速离开,溜之大吉。倒也不是害怕,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今日却踌躇起来,不知她是善是恶?为何会现身此地?我不放心把宁北辰一个人留在这里。 踌躇间,那女子抬起手臂,朝我勾了勾手。 我吗?我指了指自己。她笑意更深,点了点头。 看她颇为面善,不像有什么恶意,我踱步走了过去,边走边仔细打量起来。 此人一袭绛红长衫,披着长发,走得近了,方能看清那衣服上饰着暗纹,衣料宛如锦缎,却更加轻盈,飘飘若仙。看她衣着考究,透着贵气,不知是何处的仙家神女。 最奇的是那双美目,黝黑如墨,墨色中仿佛暗藏旋涡,夺人心神,及近再看,那小小两颗瞳仁之中,宛如落了座星空,有微小的星芒闪烁,引人入胜。我在她身前站定良久,惊觉自己一直在盯着她的眼睛看,忙收拢心神,揖了一礼:“这位仙子,晚辈失礼,敢问有何指教?” 那人像是忍了笑,抬手捏起我的下巴,饶有兴味地左右看了看,目光肆无忌惮,动作也无礼,我这才觉出有点不对劲,眼前人身形高大,高出我一头有余,面白如玉,却也棱角分明,只是被长发遮去些许脸庞,再加上这双眼睛,才会透着媚意,但仔细看就会发觉有异,莫非……“她”并非女子? “没什么指教,就是想看看能破我玲珑幻阵的是何方神圣,没想到,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狐狸。”那人开了口,声线慵懒低沉,分明是个男人。 当真是个男人。 我退后一步,警觉起来。一个媚如女子的男人,能一眼说出我的底细,蹊跷又古怪。 “你是什么人?我何时破过你的什么阵?” 妖异男子嗤笑一声,“小狐狸,你记性这么坏吗?还是本君的幻阵对你而言如此不值一提?” 幻阵? 幻阵! “你是……”我心中一凛,想起青云山上那个险些要了我性命的古怪山洞,“你是獙妖!” 哈哈哈哈,男子仰天长笑,“本君避世万年,未曾想如今还能被一个几百岁的小狐儿认出,想必这世上定是还代代流传着本君的威名,小狐狸,你说是不是?”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有句话到了嘴边,又生咽了下去,这老妖修为高我太多,上次险些丧命在他手上,惹恼他没有好果子吃。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字斟句酌道:“我与妖君大人素昧平生,以我的功力更不可能与大人为敌,不知大人为何要加害于我?” “加害?小狐儿你言重了。”他笑意未落,“那天在山上被你们撞见,不过是嫌麻烦,为绝后患随手设了个阵法,没想到竟会被你冲破,我那幻阵虽是随手一丢并未花费多少心思,但有本事破阵之人这天上地下也数不出许多。” 我赔着笑:“大人,小女的斤两您不是不知道,当日破阵只是侥幸,瞎猫碰到死耗子罢了……不是不是,您不是死耗子,我是说,我就是瞎蒙蒙到的。” “哦?”他挑起长长的发尾卷起又放下,“我的玲珑阵如此好蒙吗?” “不是不是。”我慌忙摆手,此妖喜怒难测,我唯恐越描越黑,“我真的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破的阵,您大人大量,不要同我计较。” “你不知道?呵呵,我却知道。” 啊? 还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他欺身上前,用指背若有若无地划过我半边脸颊,“你是狐族,与我獙族算是有些亲缘,想必天资也是不错,破我幻阵也就不算什么稀奇了。”说着,他又掂起我的下颌,迫我看向他的眼睛。 他这话里话外无非是在说我是狐妖,与他妖族有什么干系。平生最恨别人说我是狐狸精,心头一恼也没心情再同他虚与委蛇,我不客气地格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 大不了打上一架,那便又可试一试师兄那颗珠子好不好用了。 那人并没动气,徐徐道:“你看,能够盯着我的眼睛而不被迷惑心神,如果不是靠天资,难道还是靠你这身吹弹可破的修为?” 刚才到了嘴边又被咽下的那句话这回没忍住,脱口而出:“大人您一向这么自恋么?” 他大笑:“小狐狸,你这样才有趣,比做低伏小装乖卖巧有趣多了,我看你不如跟了我,做我的徒弟,有数不清的乐趣。”最后那两字被他噙在舌尖轻轻吐出,眼梢微挑,闪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光。 那双美目忽然令人厌恶起来,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双眼睛,我略一拱手:“晚辈才疏学浅,不敢高攀。” 他唇边一动,用下颌指了指街对面,“你喜欢那凡人?” 我微微挪了一步挡在他身前:“大人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若跟了我,学得我的本事,这样的男人你要多少有多少,让他们臣服于你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真的不要吗?”他俯首附在我耳侧,气息不时的拂动着耳边的发丝,激的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扭头避开,“大人,你我萍水相逢,承蒙厚爱,但晚辈早已有师傅了,恕难再投师门,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言毕,我逃也似的朝宁北辰走去,万幸,他像冥冥中收到了我的心灵感应似的,也在起身离开。 跟着他走出两条街,四下扫了扫,獙妖并没有再来纠缠,仍然心有余悸,又很纳闷。那老妖号称自己避世万年,若他真活了那么久,该是颇有来头的人物,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我撞上?他到底是谁? 我隐隐有些不安。在人间这些年,妖魔鬼怪都遇到过,我一向谨慎,与闲人闲事井水不犯河水,可最近这些接二连三的遭遇和变故,感觉身不由己,避之不及。 又过了两周,獙妖再也没有出现。大概那老妖也没把这段过节放在心上,他若真有万年修为,收拾我便像碾死只蚂蚁那么简单,可碾死蚂蚁又有什么好玩呢。 我把这段奇遇抛诸脑后,一心去想怎样才能接近宁北辰。 天佑是不会娶一团空气做妻子的,我不能总是躲在他身边,我要让他重新认识我,喜欢我,娶我。 一天,我收到了来自宇宙公司的录用通知书。 “行政助理?”小蓝晃晃叶子,问,“做什么的?” 我回想了一下在应征和面试时接收到的各种信息,“助理……好像就是帮着理一理东西什么的,文件啦、文具啦,跑腿打杂什么的。” “这么简单?” “不简单,你不知道面试的时候有多少人在争这一个职位。”宇宙公司的大会议室里,黑压压地坐着全是等候面试的人,会议室里铺着镜子一样的大理石地面,镜子一样的大理石桌,和镜子一样的玻璃幕墙,屋子里很安静,间或响起高跟鞋踩在石地上清脆的笃笃声。我很少在这样的场合与这么多人共处一室,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后来进去后几位面试官都问了什么,我又说了什么,全有些不记得了,只记得手心捏着汗,心突突地跳。 “那他们为什么要招你?” “是啊,为什么要招我?”我也略茫然。仔细看看录用通知书里的名字,柳清筝,确是我无疑。 直到报道那一天,仍然分分钟担心有人跑来突然对我说,对不起,我们搞错了,你请回吧。 去了才知道,同时入职的行政助理除了我还有两位女孩子,一个叫萌萌,一个叫西月,萌萌今年刚毕业,非常活泼,叽叽喳喳的。 “我叫萌萌,我十月十号出生的,妈妈说,那就叫萌萌吧,所以我总是萌萌哒,哈哈。”第一天入职培训的间隙,她已经事无巨细地将自己介绍了一遍,说完问西月:“我二十一,属小猪的,你呢?” 西月抿了下嘴,说:“我二十二。” “你比我大,西月姐。你呢清筝?你多大了?” 我微一沉吟,“你觉得呢?我像多大?” “你看上去和我差不多,我们同龄吧?” “我二十三。”我要是说的小了,怕是要叫她萌萌姐。 “清筝姐姐,西月姐姐,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关照啦!”萌萌笑起来,眼睛弯成一条线,蛮可爱的。 我喜欢这姑娘,她极大地安抚了我七上八下的心。 入职培训结束后,一个穿着白色西装,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女主管走了进来,把手上的几个文件夹打开翻了翻,对西月说,“你擅长数据处理,去三楼业务二部找李经理。”又翻了两页,对萌萌说,“你去屏障实验室。” 西月和萌萌都走了,白衣女放下文件夹看了看我。 我也看了看她,有点心虚, “我……什么都不会……” 白衣女脸上没什么表情,问:“你叫柳清筝是么?做过宠物医生?” “是。” 她掏出一张白色卡片递给我,“你到动物中心,找老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