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啷!
不知是谁,先扔了兵刃。
这一声之后,响声接二连三。眨眼间,所有士卒都投降,只余主将一人。
主将大怒,挥刀砍向叛卒。
嗖——
一支箭射来。紧接着,无数支箭射来。
呛啷!
主将的刀落地,他晃了晃,仆倒在马下,身上插满了箭,像个僵死的刺猬。
卫国的边患已解。
卫军上下很兴奋,众人欢欣鼓舞。
唯一仍平静的人,是宇文初。他走出大营,独立于旷野,极目远望。
远处一片苍凉。
苍莽的原野,连绵的山脉,在更往西的地方,也是个繁华所在。
朔风吹起,卷得他衣袍翻飞,像要御风而去。
“别看了,再看也是郢土。”
身后忽然一句。他失笑,回头道:“公主殿下,莫非你也来看?”
“我不会看西边。”楚卿一哂,不觉凝眸向东。东方,那是陈国的方向。故国在东,她却征战于西,真像南辕北辙。
宇文初莞尔:“先西而后东,才能安心向东。公主殿下,你说是么?”
她不理,反问:“你真要向西?”
“嗯。”
“你擅自征讨,不怕人言?”她回眸,看着他,“佚王殿下,你过去的伪装,眼见就撕破了,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
“你一朝泄底,人们震惊之余,不免对比往事,然后就会怀疑,其实另有真相。”
“那又如何?”
“你不怕大臣倒戈,你的盘算落空?”
“不怕。因为,绝对不会。”他笑了,悠悠说,“公主殿下,陈国的大臣如何,我不清楚,但卫国的大臣……我太了解他们。他们很明事,很清醒,有时连我都吃惊。身为大臣,他们需要君主,但他们需要的,并非某一个君主,而是某一类君主。只要这个君主,能给他们功名,给他们利禄,给他们安全,他们就不反对。因为,他们只是大臣,不论君主是谁,他们都是大臣,仅此而已。”
说完,他忽凝视她,缓缓道:“其实,人同此心吧?否则,陈皇与太子突亡,而楚煜继位,为何无人质疑?即使楚煜作假,掩盖了真相,但皇长孙也消失,这岂不奇怪?大臣不是傻子,总会有人生疑。只不过,一则没有证据,二则于己无关。这是皇室内斗,大臣只是外人,他们如没站定立场、选定主子,就不怕变天。皇天千变万化,他们都是天下臣。何况,就算选定了主子,万一主子失利,还不兴弃暗投明么?只要忠于胜者,就是真忠,连史册也认可。公主殿下,你看历代史册上,可有反君主的大臣,被说成忠臣么?忠与不忠,无非以成败论,自古如此,永远如此。”
一番话,楚卿怅然。
这个道理她懂,但她总不愿相信,父皇曾那么器重的人,会那么冷酷自私。
也许,这就是皇族与外臣的区别。
她是局内人。而他们,永远只是局外人。
朔风低回。
她无言伫立,一任冷风扑面,吹乱了衣袂,吹乱了长发。
只忠于胜者么?
忠臣不过如此,忠心不过如此,还有什么可说?
“起风了,回去吧。”他看着她,轻声道。
她……是暖的。
虽然执掌暗部,但她自幼受宠,满心温暖。
暗部的一切,对她都是外务,入得了她的眼,入不了她的心。即使有些感触,终不铭心刻骨。
她生于明朗,长于明朗,虽有强加的黑暗,但心底仍旧明亮。
不像他,从六岁那年,就一步踏入深渊,从没回头。
她与他不同,她到底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