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光馆。
“我早说过,郢有天险屏障,卫军不足为虑。”姜杞手把酒杯,笑容自得。
他似乎已经忘了,之前乍闻破关时,自己何等恐慌。
在他的对面,坐着宇文渊。
“恭王殿下灼见。”
宇文渊也在笑,举杯相敬:“佚王乃小人,只会阴谋陷害,哪懂兵法打仗?依我看,卫军之前的进攻,消耗太大,现已成强弩之末,迟早会垮的。”
“即使不垮,我也会将其打垮!”姜杞一饮而尽,发下豪言。
“殿下这话……”
“我要出兵!击垮卫军,收复失关!”
“殿下是说你……你出兵?”
“不错!我亲自带兵!”
宇文渊一愣。
他没听错吧?恭王带兵?!郢国莫非无人了,让一个皇子带兵?!而且据他所知,恭王自幼受宠,何曾打过仗?
万一有个差池,那是会要命的!
他费了许多心思,才与恭王交好。正将伐卫大计,押在此人身上,可不想出岔子。
“殿下,杀伐之地,未可轻涉。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万金之躯,不宜如此犯险。”他劝道。
对面却笑了。
姜杞笑着看他,眼神有些怪。似嘲讽,又似鄙夷,说不出的轻视。
被这样看可不舒服。
宇文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大骂。
这姓姜的混蛋!
真是狗咬吕洞宾!若非为了大计,谁管他去死!这么狂妄自大,活该死在沙场!
“洛王殿下过虑了。”姜杞终于说话,“卫军在郢,不占地利,就如无头苍蝇,没甚作为。我自有筹策,殿下不必担心。”
这姓宇文的,真是个废物!
连打仗都怕,还想夺皇位?这个无用的废物,居然妄图利用他?
痴心做梦!
待他破了卫军,就挥师向东,吞并卫国。姓宇文的皇族,将消失于卫。到了那时候,卫国会改姓姜!
“既然如此,恭祝殿下凯旋。”宇文渊举杯微笑。人家急着送死,自己又何必阻拦?枉做小人!
“多承吉言。”姜杞开怀大笑。
此刻的边关,卫军也很开怀。
他们正在败退中,却败得很得意。因为,这是大帅的指令。
要败,还要逼真。
“他娘的,我头次知道,打败仗还有讲究。”赵岗坐在马上,哈哈笑。不能攻得太强,否则败退太假。不能撤得太早,否则也会太假。
一桩桩的,门道儿还挺多。
“你这个夯货,除了憨吃愣喝,还知道啥?”一旁,有人挖苦他。
他也不在乎,乐呵呵:“守城的郢军还真信了!你看那帮孙子,像要开心死。嘿嘿,这会儿开心,有他们哭死的一天!”
“你少絮叨!”
唐举皱起眉,瞪他一眼:“就你闲话多!大帅还在关上,抓紧赶路!”
“是。”赵岗立刻闭口。
这次的佯攻,大帅没有来。虽说调养了数日,但伤口太深,仍未癒合好。听医者说,一旦有大动作,还会再次扯裂。
唉!真可怜。
大帅又不像他们,一个个大老粗,皮糙肉厚的,砍个几刀也没痕。
大帅可是皇子!
细皮嫩肉的,那么深一口子,看着都替他疼。
为了让大帅放心,众将倾巢而出,由唐将军带领,务必打好这一场败仗。大帅尽可留下,好好养伤。照顾大帅的事,就托付给姑娘了。
想到姑娘,赵岗哆嗦了下。
那个姑娘太凶,万一又……这可不行!要抓紧回去,抓紧!
边关上。
宇文初正在缓步。
伤口仍会疼,但已好多了。他可以四处走动,不必一直卧床。
他拾阶而上,登临城楼。
楼头风大。
旌旗猎猎下,有个人影,是楚卿。
他笑了,慢慢走近。
“公主殿下,天更冷了呢。”他笑眯眯,与她并肩而立。对之前发生的一切,他绝口不提,就像没那回事。
她回头,看他一眼。
“深冬了,当然冷。”她淡淡道。
仿佛有默契,两个人刻意回避。她像没动过手,他像没受过伤,那生死一刻,两人似都忘了。
宇文初点点头:“时间真快。”
真快。
她初入卫国时,才刚刚夏天。
夏至的北郊,祭地大典上,仪式未终,阴谋已始。一场权争的大幕拉开,至今没谢。
如今已深冬。
转眼之间,竟过去这么久。
她凭栏临风,沉默着。他也不再出声,静静地,与她一起远眺。
远处关山连绵。
他们两个人,一个卫国皇子,一个陈国公主,却在千里之外的郢国,经历一场寒冬。
乱世中的纷争,不外如此。虽有国有家,但无法安定。
何时才能安定?
谁也不知道。
“公主殿下,待我们返卫时,应该就入春了。陈国的春天,想来会很美。”安静中,他忽然开口,似不经意般,从容悠闲。
她笑了笑,没说话。
春天,是人人期盼的。但在入春之前,要先度过这个严冬。
“唐将军他们,想必快回来了。”
“嗯。”
等唐举他们回来,又一场大幕拉开,将用最后这一幕,送这个严冬一程。
郢都。
长街上冰冷。寒风中,整个都城似已冷透,皇宫也不例外。
东华殿。
殿内温煦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