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好微笑,问:“陛下,为什么想和我们一起?”
“因为阿显说,他要复国了。”
“陛下是怕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们?”
“也不全是。”
“不全是?那还有什么?”
“姑姑,将来……阿显会是天子吧?”小卫皇看着她,忽然反问。
“会。”
“就和我一样?”
“一样。”
小卫皇沉默了,垂下小脑袋,好像很忧伤。
“陛下?”楚卿看着他,很奇怪。这个孩子怎么了?刚还好好的,为什么说起这事,一下子这么低迷?
他仍不出声。
“陛下,你怎么了?”她又问。
那小脑袋低垂,摇了摇:“我有点难过。因为以后的阿显,再也不会开心了,就和我一样。”
楚卿一愕:“陛下,何出此言?”
“因为我知道。”
终于,那小脑袋抬起,红了眼圈儿:“因为,我就是这样。以前我不是天子,只是个孩子时,常常都很开心。可我成了天子后,什么都变了。每天好多事,像一辈子做不完,也真要做一辈子。我一点不开心,每天都好累。我常常会想,为什么这样逼我?我只是个孩子!后来,我才想通了。天子和孩子,只能做一样。尽管我还很小,可我是天子,所以不再是孩子。普通的人,十岁还是孩子,可我才七岁,就不能是孩子了。这样好可怜,好不开心。以后,阿显也会这样,再也不开心了。”
他越说越难过。
说到最后,小卫皇呜呜哭了。
楚卿怔住了。
这分明是孩子话,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但是,她竟听得心疼!
不,这已不是孩子话,这是一个过来人的话!
娃娃天子,他是过来人。
一个只有七岁,就告别了童年,被逼长大的过来人。这样的他,是显儿的未来。
想到显儿,她更心疼了。
显儿经历太多痛苦,童年本已鳞伤,何忍又加剥夺?
在这里,显儿是开心的;在这里,他有一个朋友;在这里,他只是个孩子。经历了大变后,也许在这里的时光,才是显儿最开心的。
仅存的开心,她应该守护。
“陛下,多谢你关心。”她伸出手,捧起那张小脸,为他拭泪,“陛下,你是显儿唯一的朋友。除夕之夜,他理当与你一起。一起守岁,一起长大,你说对不对?”
“嗯!”
小卫皇不哭了,又问:“姑姑你呢?”
“我也陪着显儿。”
“嗯!”
“陛下,我这就告诉显儿,好不好?”
“好!”
楚卿走了。
宇文休开心极了。那些话真灵啊!皇叔祖说,只要他说那些,姑姑一定心软。没想到,真的有效!
其实这些话,正是他心里话。
只是,他不懂该怎么说。
反倒是皇叔祖,居然会教他说!而且每一句话,都是他想说的!
这太神了!
他很奇怪,皇叔祖怎么知道?
回廊下,楚卿正缓步。她还在想那些话。
一直以来,她都太疏忽。她居然忘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什么才叫快乐。
她沉溺权争太久,对那种单纯的心境,已习惯忽略,更无从体会了。这个除夕之于显儿,许是最后的单纯快乐。
显儿应该珍藏。
偏殿。
楚显一看见姑姑,欣喜地扑过来。南姑站在他身后,微笑看着他们。
“姑姑,我们走吧?”楚显问。
楚卿笑了笑,却说:“显儿,我刚才遇到了卫皇,他邀我来这里过年。”
“啊?”
“显儿,你觉得呢?”
楚显撅起嘴,哼哼唧唧。他似乎很不开心,但最终也没反对。
“怎么?你不喜欢?”楚卿看着他,好笑问。
他不回答,却说了一句:“谁要那笨蛋多事!”
唉,这个别扭孩子!
楚卿莞尔。
显儿是开心的,只是太别扭。
显儿与卫皇——这两个年纪相仿、身份相当的孩子,就像对方的镜子,全天下只有他们两个,最能够相互理解。
他们重视彼此,这一点,显儿十分清楚。
“显儿,你就不要走了,好不好?”她笑说。
“……嗯。”
“卫皇一片好心,你不要去凶他。”
“哼……”
“我明天会再来,陪你一起过年。”
“好!”
楚显又开心了,仰起小脸,眉梢都是笑。刚才的别扭劲儿,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此刻的他,才真正是一个孩子,一个闹小性儿的孩子,一个真心快乐的孩子。
楚卿笑了。
南姑也笑了。
“公主,你还要回去?”南姑问。
“嗯,琴心他们还在等,我得回去一下。”她说着,有些歉然。显儿等她过年,琴心何尝不是?
她顾及了显儿,就顾不上别人。
南姑叹口气:“公主,我送你。”
两个人走出偏殿。
风很冷,彤云密布,外面天色很暗。虽然明日除夕,但未必是好天气。
两人并肩徐行,都很沉默。
忽然,南姑开口了:“公主,年后你会赴陈?”
“嗯。”
“我陪公主去。”
楚卿不由一愕,摇了摇头:“南姑,我希望你能留下,继续照顾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