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初来了。
他已经走进来,正看着室内的人。
这个书呆子是不是疯了?!三天两头往这跑,没事儿人一样!
身为一个内应,最怕的是什么?
暴露!
就连傻子也懂,这呆子竟不懂?!两三天来一次,是嫌暴露得慢么?
这样一个蠢货,居然会做内应,真让人有气!
张博雅抬起头。
他第一次看见宇文初。
原来,这人就是那个‘掌柜’。这个人很年轻,也很好看,虽然一派闲雅,却有种天成的雍容,以及一种气势。
他忽生后悔。自己不该来的,十分不该!
“张大学士来看书?”那人笑问。
“不。”
他立刻放下书。
应该说什么呢?说来找端阳?说来问暗记?但是,这个人可信么?端阳说过,这个人是伙伴,那应该可以信。
他张了张口,刚要再说话,对面先说了。
“张大学士来找公主?”那人又问。
他点点头。
那人笑笑,话锋一转:“这个古意斋,张大学士过去常来?”
“常来。”
“来做什么?”
“寻古书。”
“经常会寻到?”
“不,古书珍贵罕见,多半寻不到。”
“寻不到又常来,岂不白跑?”
张博雅笑了:“白跑也是无奈。不过,为了不多白跑,我每月只来一两次。”
“哦……”那人一脸恍然,看着他,似笑非笑,“过去,每月只来一两次。现在,三天就来一次。对这样的变化,我甚觉奇怪。不知别人见了,会否也觉奇怪?”
这才是重点!
原来,那人引他绕了一圈,正为说这个。
他笑不出了。
那人在暗示他,他不应该来!不止今日,最近都不该来!可他偏又来了。他是不是应该走?
一念及此,他真的想走。
这个想法忽很强烈,他只想立刻走,马上走!不,这更像想逃,仓皇欲逃。
他不由站起。
“抱歉,我不该来的。”他低了头,小声说,“我这就回去,告辞了。”
“可是你才刚来。”那人摇摇头,故作叹气,“你刚来了就走,岂不更奇怪?”
确实更奇怪。
这个他也知道,但又能如何?
他不该来,但已经来了。他应该走,但又走不得。只好干杵着,进退两难,暗骂自己太没用。
万一因此暴露,他真百死莫赎!
那人在看他,目光令他难受。
他别开眼,不敢看那目光。那像指责,又像嘲笑,但更多的还是讨厌。在讨厌他,讨厌他的愚蠢。
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入。
这时候,端阳来了。
“博雅?”端阳走入藏室,对他微笑,“你来了。”
“对不起,我……不该来。”他自责。
端阳看看他,又看那人,然后说:“请你出去。”
这是对那人说的。
那个人一笑,走了出去,又在门口回头,冲他挥挥手。
他越发难受。
门关闭,藏室只余二人。
端阳就在面前,他本是来找她的,本是有话问的。可现在,他头也不敢抬。
“博雅,你怎么了?”对面,端阳忽问,“你怎么会受伤?”
受伤?
他不解地抬头,发现端阳正在看他,盯着他的额角。
原来问这个。
他摸摸额角,有些惭愧:“没什么,不小心撞到书架,已经好了。”
他撒了谎。
如果实话实说,只会让她担心,更会让他羞愧。连这一点小事,他都不能办好,还说什么帮她?!
简直可笑!
她显然不信,不过,终究没追问。
“博雅,你千万多小心。不管做什么事,都先以安全为重。不管为什么事,都先保住你自身。”她看着他,很认真。
他点点头。
她完全没变,仍那么亲切。面对她的关切,他更惭愧了。
“博雅,你找我有事?”她问。
“我……”他苦笑,赧然道,“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暗记。我担心出错,怕它没收效。”
“收效了,你放心。”
“真的?”
“嗯。它收效了,你做得很好。”她说。
他长出一口气。悬了三天的心,此刻终于落下。他不由抬手,按在心口上,苦笑:“阿瑞,我真没用。”
她也笑起来。
“你很厉害了。”她摇摇头,莞尔,“难道你以为,做内应很简单?那可是大考验,不止考验行动,更考验内心。只有内心强大,才受得了压力。博雅,你一个无争文人,第一次做内应,这已经很好了。”
他一怔。
说得也是,他太天真了。
内应这种事儿,哪有这么容易,他当自己是暗部么!还想轻松胜任?
想到这里,他不由失笑。
之前的种种不安、羞愧、难受……此刻忽而云散,他心情顿好。
“阿瑞,谢谢你。”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