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贵客不急付账,是想再吃一些?”狗子满脸笑。
冯玮立刻松手。
再吃?
再吃会死人的!不死吃饭的,会死请客的!
王承大笑,一拍冯玮:“你这个铁公鸡,难得拔根毛,不用这么肉疼。下次我请,我请总行吧?”
他说着笑着,拉着冯玮走了。
王承完全不会想到,这张银票有多重要。
它离开冯玮的手,经由狗子的手,落入陈重九的手,又交到胖子的手。然后,胖子去何记买豆腐了。
“小何!今儿的豆腐全包下!”胖子一伸手,财大气粗。
“唷!谢谢胖财神!”小何接过银票,笑开了花。
后院,堂屋。
银票现在楚卿手中。
她点起蜡烛,将银票凑近。银票上慢慢浮出字,她一眼看过,不由皱起眉。
“什么事?”宇文初问。
她递过银票。
“郑长钦?”宇文初看完,抬眼笑道,“公主殿下,这个也是故人?”
她没做声。
是!也是!但正因为是,她心情才复杂。
她本以为,众人都被蒙蔽了,因为不明真相,才会认贼为主。
看来她错了。
居然有人知道真相!
那人非但不恨,甚至为虎作伥!而且那个人,还是郑长钦!别人尚好说,竟会是长钦!
他们几个人,曾经那么熟。
若说在弟弟之外,还有谁与她亲近,只有长钦和博雅。他二人自幼伴读,四个小孩一起长大。他们之间的友谊,非一般人可比。
不料十年后,会一至于此。
难怪情报上说,长钦亲近楚煜,视为总角之交。
好一个总角之交!
她不由握拳。
手中的银票已碎,残片飘出来,散落在桌上。
在她的身边,宇文初笑了。他悠悠含笑,拈起一片瞧瞧,又随手丢开。
“公主有何打算?”他看着她问。
“先查实一下。”她说。
尽管心情复杂,但她仍很冷静。这个线索出自博雅,仅是一人的揣测。博雅不敢确定,所以才想找她。
她刚入陈时,曾让向野查故人,其中就有长钦,可并没查到此事。如果线索属实,说明长钦藏得好。
楚煜已有了心腹。
只要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这种人是楚煜的爪牙,真正的爪牙!她要击败楚煜,必先去其爪牙。所以她要查清,到底有多少个。
然后……
“然后再下手,各个除掉?”宇文初说。
“各个击破。”她更正。
“有区别?”
“当然有。除掉等于抹杀,击破还可再用。”她说。
他不由一挑眉:“再用?公主想劝降逆党,重新为你所用?”
“如果可以的话。”
“只怕不行。”他摇摇头,说,“逆党是知情人,立场非同别人。对他们而言,一旦选定了路,就不能再回头。他们投靠楚煜,已是背叛先皇。若再归附公主,又是背叛楚煜。左右都成贰臣,岂非自绝于人?”
她沉吟了。
这话有道理。为臣的心思,无非如此。
他们必须选一个主子。
对于不知情人来说,他们还没选择,也就没背叛一说。
但对于知情人来说,他们已经选了,在选择之初,就已背叛父皇。若再背叛楚煜,真的无可立足。
而她与楚煜之间,胜负尚难定论。
万一楚煜胜了,那些背叛他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他们会冒这个险?多半不会!
她不由长叹。
“公主殿下,我明白你想什么。”宇文初看着她,正色说,“你想兵不血刃,只拿下罪魁楚煜,不伤及其他大臣,但这不可能。古往今来,权争牵扯最大,卷入的人太多,不管甘不甘愿,只要卷入了,就没回头路,也无法回头。公主顾念故国,怜惜故人,这我可以理解,但绝不赞同。权力之争,心狠者胜。公主一旦心软,就会输给楚煜。而这一次输,便一无所有了。”
他注视她,一字字说:“你会死。”
是的,她会死。
输了她会死,那赢了呢?
楚煜会死!
权争太残酷,非生即死,必有一方要死。这她当然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笑了笑,笑容很淡,淡得悲凉。
“总会有人死。”她说。
“但不是你!”
她一怔。
他正在看着她,神情很认真:“会有人死,但绝不是你。公主殿下忘了?有我在帮你。所以你不会死,绝对不会。”
他那样的认真,不像在说话,倒像在发誓。
她莫名失笑。
“我知道,殿下威风八面,有你万事不愁。”她一边笑,起身道,“我去下令暗查,殿下可暂敛威风,先屈居豆腐坊。”
她走了。
他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沉默。
她说她知道。
其实,她什么也不知道。
他不会让她死,从郢国开始,他已在这样做了。
在异国他乡,他为她服毒,才保住她的命,怎会任她回到这里,将性命葬送故国?
她终是太重情。
虽然口中念念报仇,可在她的心中,仍沉淀有一份亲情。如今杀伐还没开始,就已心疼弟弟了?
既如此,他不介意接手,替她挥下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