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不能走河坝，去赵家村必须得绕路，等再回到镇上的时候夕阳都染了天空，庄博文一手扒在车窗上，赞道：“真漂亮。”　　　　顾衍端坐在他对面，因马车不稳，身体有些摇晃，但两只手却固执地放在膝盖上不动，闻言，他亦道：“日影照疏斜，青空胭脂酿。”　　　　“顾衍。”庄博文转过来：“以后咱们一起回吧，你看多顺路啊。”　　　　顾衍一愣，继而摇头。　　　　果然又是如此，庄博文早有所料，正要说话，突然又听顾衍说：“不如你同我一起步行回家。”　　　　“啊？”步行，那得把他走成瘸子。　　　　“你一身累赘，当减。”　　　　庄博文眼睛微瞪，低头抓了抓自己肚子，再对上顾衍‘我很认真’的视线，“我觉得还可以在纵容一下。”　　　　说着竟还捏着一圈肉上下摇了两下，这次顾衍换顾衍瞪眼，世上还有如此厚脸皮之人，“……”不忍直视。　　　　“哈哈哈哈。”庄博文顿时笑的跺脚，谁知，就在此时，张叔悠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少爷轻着点，恐将车底板踩烂咯。”　　　　屁话，他爹都踩不烂，更何况是他，和老爹比，他还是瘦小的。他一撩布帘探出个头，“我爹下次发脾气的时候，张叔要是能这么劝劝就好了。”　　　　“欸，那我可不敢。”　　　　“到哪了这是？”车转进一个巷子，路不宽，只刚够一辆马车过，这儿他没来过。　　　　“青羊巷子。”张叔道。顾衍也从另一边撩开帘子，“前面那个挂了对联的就是我家。”　　　　张叔一眼就瞅到，“好嘞。”　　　　到了，庄博文还在问张叔这里离自己住的那儿远不远，镇子本来就不大，自然不远，吁了一声将马拉住，蹄声和车轱辘的声音渐消，张叔听见了骂声，男人的骂声，他收鞭的动作一顿，好像就是从顾衍家里传出来的。　　　　庄博文也猛的停住，心中一吓，还没来得及想什么，突然，身旁人影噌地一下冲出去。　　　　“顾衍！”　　　　一转眼只见顾衍一个背影，人已经推开了老木门，砰一声撞响。　　　　顾衍家出事了！　　　　庄博文跳下马车就追进去。　　　　“娘！”一脚踏进院子，顾衍只觉得仿佛整个人猛然坠入冰窟。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发疯一样的掀翻桌子，茶杯碎的乱溅，桌子一下砸在他娘身上。　　　　所有都在这一息之间，他用尽全力冲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他赶忙去抬桌子。　　　　“娘。”出口的声音竟在发抖，地上的妇人却一动不动，顾衍想将她翻过来看看，探出手又不敢动。　　　　一向沉稳的少年此时跪在地上，眼眶通红，整个人都在颤抖，不知所措。　　　　真是造孽啊，张叔见那男人手里竟还拿着根臂粗的木棒，从脸到脖子红个遍，隔这么远都能闻到一声冲鼻子的味道，分明是在耍酒疯，再看倒地不起的妇人，心里咯噔一声，他忙一把拉住庄博文,低声道：“少爷快去报官。”　　　　他自己则往顾衍身边护去。却听顾衍突然低呵道：“别去！”　　　　沙哑的嗓音仿佛喉咙里刮了沙子，庄博文脚一顿，犹豫了一下听他的话停住，他记得那个男人，拜师那天见过，就是顾衍的爹。　　脚一转，“我去请大夫。”　　　　顾衍这次没阻止，然而那男人这时却好像才注意到张叔他们，转过头一看，怒道：“哪里来的野男人，小心老子打死你！”　　　　说着就抬起手中的木棒，满面凶狠，作势要上前，张叔退了半步，却不料顾衍竟一头扑上去将那人抱住，张叔心瞬间漏跳一拍，正要喊小心，更不料那男人手中的木棒倏然甩出来，他猛的一闭眼，伸手挡，呼哧一下，木棒竟没打到他。　　　　“……少爷！”　　　　木棒看来是被硬掰断的，一头还有尖茬，噌地一下将庄博文脸划了一条血口子。　　　　差点伤到眼睛呀，张叔吓了一身冷汗，再看顾衍还离那疯子那么近，左右一瞧，就捡起木棒，呵道：“顾小公子快让开。”　　　　发酒疯的人还会估计面前是自己儿子吗？庄博文不确定，捂着淌血的脸，也喊：“顾衍你让开。”　　　　顾衍没让，紧紧箍住男人，两只手臂因为用力抖得厉害，手指都发白，咬着牙猛地一用力，竟将男人搬倒在地上。　　　　男人头碰在墙上，吃疼大怒，挣了一下竟没挣脱，“放开老子，老子可是你老子！”　　　　脖子上突然一扎，冰凉锋锐的触感瞬间传到头皮上，男人酒瞬间醒了一半，顾衍的声音愈哑，仿佛从牙齿间挤出来的，“你再发疯，就当没有我这儿子。”　　　　“放屁！老子就是化成灰也是你老子，你是老子的种！”男人一点都不怕顾衍真下手，死命挣起来。　　　　眼看就要压不住，幸好张叔从院子里翻了根绳子，忙赶过来将男人五花大绑，男人破口大骂，张叔又那了块抹布将他嘴堵上。　　　　抬头见顾衍坐在妇人身边发怔，安慰道：“顾小公子别急，大夫应该马上就来了。”　　　　　　见男人被制住，庄博文就去请大夫，医馆离这里不远，这会儿应该快到了。那边男人还在呜呜呜的挣绳子，刚才两人的对话他都听见了，也知道这人是顾衍他爹，地上不省人事的又是他娘，唉，造孽啊，看顾衍这样子，这样的事儿应该不是头一回，打女人的男人真是孬种，可苦了孩子，一边是爹，一边是娘。　　　　——　　　　中秋兴熬夜，谁熬的越晚谁以后就越长寿，不过温暖不打算熬，因为中秋节假只有一天，明天还要早起，下午她刚回来不久，就有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来了，她知道这人，是上次在留云楼文会上见的那个，常与阿爹书信往来。　　　　温暖只等到月挂枝头，同阿爹赏月一番，吃了月饼，还央求着抿了一口酒，之后便睡了。温故知则同青年一起泛舟游湖去了，清晨起早露时才回。　　　　早上学童门的课就由温暖代上，温故知先稍补一下觉。　　　　临近巳时，温暖找来赵青岩帮忙看着，准备回去做饭，煮粥还是很简单的，可以让阿爹多睡一会儿。　　　　“顾衍怎么还没来？”温暖见屋子里只有赵青岩一个人，往常他们两人都是和学童们一起到的，前后不会差一刻钟。　　　　“不知道。”赵青岩摇头，一笑，“估计昨天睡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