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时分,店铺酒馆已关门打烊,街衢巷道阒静无声。 江烟斐将烛火吹灭,踱步来到床边,回想着今日的听闻。一口气将叹未叹,房梁上突然落下一道黑影—— “谁……” 话音未落,一蓬粉末忽然扑来。 江烟斐被呛咳了几声,弹弹衣襟,莫名道:“阁下这是做什么?” 黑衣人一愣,道:“你怎么不晕?” 江烟斐有点儿不好意思:“……唔,一般的迷药对我不起作用。” 黑衣人眸光一暗,一记手刀凌空劈了下去! 江烟斐只觉后颈一阵钝痛,转而便没了知觉。 “搞定了?”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黑衣人抱拳道:“幸不辱命。” 来人拿烟杆儿指了指昏迷的江烟斐,对身后随从道:“扒光他。” …… 江烟斐是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凉意中悠悠转醒的。 他迷茫地睁开眼睛,就着昏暗的月光看到或高或低的一众人影。 “嘶……”他想揉揉后颈,发现被结结实实地捆在了椅子上,身上只穿了一件亵衣,惊道,“你们想做什么?” “哟,醒了啊。”正中央的人影做了个挥手的动作,一盏烛火被点燃了。 江烟斐瞠目道:“白九?” 白九将左腿搭到右腿膝上,足尖在空中悠闲地画着圈,道:“这么容易就被一群宵小之徒暗害。江兄行走江湖的经验不足啊。” 江烟斐第一次见人如此泰然自若地用‘宵小之徒’形容自己,一时哭笑不得,道:“白公子莫要闹了,快给在下松绑。” 白九吐出一串烟圈,痞笑道:“谁跟你闹呢。”他站起身,抖抖衣袍,围着江烟斐慢慢地转了一圈:“江兄身上的秘密太多,我这人好奇心又重。啧,心痒难耐啊……” 江烟斐无奈道:“你想知道什么?” 白九揽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地道:“你,素灵汀和红衣男的爱恨纠葛。” 江烟斐叹道:“并不是如何欢悦的过往,白公子莫要为难在下了。” 白九一口浓烟喷到他脸上,冷笑道:“老子顶不喜欢你吞吞.吐吐的样子。” 他抬了抬手指,有人躬身递过一方灰色锦盒。 江烟斐扫了一眼,神情剧变,急喝道:“还给我!” “看来找对了,这就是你要还给红衣男的东西吧。。”白九单手抛着锦盒,笑睨道,“藏地挺严实啊,叫爷好找呢。” 江烟斐冷冷地看向他,道:“你将锦盒还我,我可以告诉你任何事情。” 白九道:“放心,这东西对爷没什么用。” 江烟斐闭了闭眼睛,道:“三年前,易小楼中了一种名唤‘隐仙踪’的剧毒。他只逼出了一半,若是不彻底解除毒素,易小楼命不久矣。” 白九坐回对面,磕了磕烟杆,道:“所以你是送解药的?” “嗯。” 白九道:“他知道你在寻他吗。” “……知道的。” 白九奇道:“那小子身中剧毒,自己不着急,还有闲心跟你玩躲猫猫?” 江烟斐叹道:“他是在刻意避着我……‘隐仙踪’的解药,当世只存一份了。” 白九顿时感到手中锦盒沉重了些许,道:“那他想把解药留给谁?” 江烟斐哑声道:“与你无关。” 白九笑道:“与我无关的事儿多了,爷偏生对这件事有兴趣。” 江烟斐垂下头,丝缕长发蜿蜒在他苍白的颈侧,道:“请你……别问了。” 白九一怔,蓦地被一阵酸楚袭中心脏,嗫嚅道:“配置解药的人在哪儿,让他再弄一盒就得了。” 江烟斐勉强笑了笑,昏黄的烛火映入他棕色的瞳仁,恍若有泪。 他缓声道:“全死了。” 白九一时失语。 江烟斐接着道:“你可听说过三年前‘万剑门’与‘药王谷’的灭谷之战……” 白九闻言不禁动容,道:“有所耳闻。” 江烟斐道:“三年前,万剑门少门主中了素灵汀的‘隐仙踪’,吊了一口气来到药王谷求药。两派之间恩怨已久,‘药王谷’自然回绝。万剑门少门主不治而亡,引起了一场混战。” “药王谷人治病制药在江湖中首屈一指,武功造诣却平平无奇,自然不是以武学闻名江湖的万剑门的对手。此战伊始,胜负已分。” “幸而易小楼出现了。”江烟斐偏过头,望向窗外暗淡的月亮,陷入某段刻骨的回忆。 “他那时养了一头仙鹤。身穿红衣,飞落于药王谷的檐角,竹墨林秾,仙鹤绕身,极有风致……我从未见过如此爱显的人,只差将风流二字写在脸上了。”江烟斐说这话时眸光莹润,说不出的温柔与哀伤。 白九想象出那副场景,呆呆地道:“易小楼一人击退了万剑门?” 江烟斐轻笑道:“他用一柄飞刀了结了万剑门门主的性命,群龙无首之下,门众自然退散了。” 白九道:“既如此,药王谷得以脱险才是。” 江烟斐默了一默,道:“素灵汀想要的是天下无解的毒.药,既然知道药王谷能解其毒,又怎会放任。击退万剑门的当晚,药王谷举谷欢庆,宴请易小楼,不想被素灵汀钻了空子,混入药王谷在井水中投了毒,并设法传信给万剑门。里应外合之下,全谷覆灭……” “易小楼就是在那时中了毒?”白九道。 江烟斐喉咙发紧,道:“不错。” 白九定定地看着他,道:“你是药王谷的人。” 江烟斐默然颔首。 白九沉吟片刻,道:“你找易小楼,是为了给他解药。素灵汀找他是为何?” 江烟斐一字字地道:“为了要他的命。” 白九头皮发紧,猛地抽了一口烟,道:“真他娘的让人害怕,中了毒还不放过。这娘们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烟斐道:“是一个极美的女人。” 白九眼睛一亮,大笑道:“那九爷一定要见识一番了。” 江烟斐正色道:“你最好祈祷不要遇见她。因为,没有男人能拒绝她。” 白九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道:“给哥们儿松绑。” 他将锦盒抛到江烟斐的怀里,道:“喏,收好。今晚受惊了,明儿爷请客赔罪。” 江烟斐收回锦盒,拢了拢散开的衣襟,叹道:“免了,白公子若将易小楼寻出,已是抵得过任何了。” 白九嘻嘻笑道:“只要他在甜水镇,就逃不出爷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