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内—— 许冲频频望向对面的成衣坊,抓耳挠腮道:“这都半个时辰了,怎地还不出来?” 嵇长风闲闲地倚着窗棂,托腮看着过往行人,道:“女子打扮起来最耗时间的,耐心等着便是。” “说的也是啊。”许冲嘿笑几声,道:“还是大人觉悟高。” 许冲略一偏头,看到坐在对面的江烟斐正呆呆出神,道:“江公子,想什么呢?” 江烟斐将视线从茶杯上移开,慢吞吞地道:“我们将白公子丢在‘含笑楼’没关系吗?” “嗐,我当啥事儿呢。”许冲笑了,“老九醒来之后会感谢咱们的,有美人照顾,正合他意啊……况且老九他爹身体不太好,要是看到自己的宝贝疙瘩半死不活,非要急出个好歹。” 江烟斐笑了笑,道:“言之有理。” 嵇长风侧目,狭长的眼睛望向江烟斐,平静地道:“江公子,你真正担忧的,怕不是白九吧?” 江烟斐顿了顿,道:“我在想,美人观月的计划或许是行不通的。” 嵇长风道:“哦?为何。” 江烟斐张了张嘴,道:“易小楼体察能力之细敏非常人能及,青楼女子的气质与闺阁女子到底不同,我怕……他会识破我们的计划。” 嵇长风不悦道:“你方才为何不讲?” 江烟斐露出苦笑,道:“或许是抱着‘易小楼换了口味也说不定’这种侥幸心理吧。毕竟,我已有很久未见他了。” 嵇长风心头泛起无奈,道:“权且一试吧。还有七日,时间容许我们调整计划。” ”是啊!“许冲朝四周梭巡一圈,压低声音道,”何况,我特意与含笑楼的妈妈说明,要、咳咳,要未经人事的姑娘……“ 江烟斐思索道:“若是行不通,可否让言姑娘一试?” 他话音刚落,便看到嵇长风的神情迅速地冷了下来,如同蒙上一层秋霜,眉宇间是毫不遮掩的肃厉。 嵇长风没有回答,他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烟斐眉睫低垂,道:“抱歉,是我逾越了。” 许冲捧起已经见底的茶杯,装模作样地往后挪了挪,试图避开二人的气场。 嵇长风冷笑道:“奉劝江公子一句话,言姑娘好奇心极重,莫要在她面前提起此事。” 江烟斐叹息道:“在下也没有如此不堪……大人放心便是。” 嵇长风冷哼一声。 许冲突然夸张地挥挥手,喊道:“言姑娘——我们坐这边——” 嵇长风脸色缓和下来,重拾笑容望向门口位置。 言行月仍穿了平日的素净青衫,她身旁的女子却如一片瑰丽的云霞,悠悠地飘进茶楼中。 银红色白纹昙花雨丝月裙将女子皮肤衬得愈发光润无暇,黛眉弯弯,樱唇也弯弯,脑后松松挽了垂鬟分肖髻,洁白的珠花点缀其间,灵动清纯。 挽枝自自然然地转了一个圈,用团扇半遮了面容,声若甜露,道:“几位爷,如何呢?” 许冲咧嘴笑了笑,道:“好好好。” 江烟斐略略点头,但任谁也能瞧出他眉间的一片忧虑。 嵇长风扫了挽枝一眼,转而看向言行月,道:“你挑的?” “是啊。”言行月从荷包中抠出了五文铜钱,道:“喏,找零。” 嵇长风摇头道:“留着买糖人吃吧。”他问向许冲,道:“马车可备好了?” 许冲点头道:“就在停在门口。” 嵇长风站起身,道:“出发。” 众人来到马车旁,嵇长风掀开车帘,一转身,却不见了言行月。 “人呢?” 许冲一指对面:“买糖人去了。” “……”嵇长风忍了又忍,还是笑出了声。 许冲提前与当地一林姓富户打过招呼,因办案需要征用了他们家一幢楼房。那林氏家中也有一待嫁幼女,近日来听说了些许传言,正提心吊胆,如今得知县太爷正查此案,故很是配合。 言行月和挽枝舔完了一根孙悟空和牛魔王之后,马车便驶到了目的地。 仆人引着众人来到了精美的闺房中。因许冲特意交代过,家主并没有大肆招迎,只命人呈了丰盛的饭菜,众人食过之后,便静待天黑了。 挽枝接了这个奇怪的任务后,很快进入了状态,半日来的表现优雅淡定,令江烟斐也放心不少。 月上柳梢,挽枝侧倚窗边。皎洁的月光被窗棂切成斑驳的光影,无声地挥洒在女子美丽的容颜上。 纯净如仙。 许冲摸着下巴道:“我敢打赌,易小楼一定会上钩。” 江烟斐笑道:“好了,我们也出去吧。” 挽枝闻言偏过头,不解道:“你们要去哪?” 言行月柔声道:“挽枝姑娘放心,我们在你隔壁的隔壁的隔壁。” “……这么远。”挽枝无助地道,“不能藏在房间里吗?” 江烟斐摇头道:“易小楼会察觉的,我们争取今夜便成功。” 挽枝咬唇道:“那……他出现时我如何示意你们?” 江烟斐道:“你只管死死抱住他,再放声大喊便是了。” “……???”挽枝怀疑自己听错了,道,“江公子是认真的?” “认真至极。”江烟斐温和地笑了,道:“我们会保障姑娘的安全。” 挽枝听他这样讲,将心脏放回肚中,颔首道:“好。” 一行人徐徐退出,来到另一间房内,没有点灯,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这一坐,便是六个夜晚。 不止林府这边毫无动静,派去守着美酒坊与美景的捕快也没有任何线索。 众人心急如焚。 言行月揽过铜镜,看见自己隐隐发青的眼圈,发出一声忧愁的叹息。 嵇长风揉了揉眉心,道:“言姑娘,时间尚早,你再去隔壁的房间休息片刻吧。” 言行月抱着床柱,有气无力地道:“刚吃过午饭,一会儿再去。” 挽枝伏在桌案上,气若游丝地道:“几位老爷,银钱还你们可以吗,这活儿奴婢做不了啊。” 许冲安抚道:“挽枝你再坚持一晚……” “挽枝姑娘可以回去了。”江烟斐道,“劳烦许爷送送她吧。” “这这这、”许冲道,“她走了我们怎么办?” 江烟斐叹道:“另外想法子便是了,只剩一日,容不得我们再拖延。” 嵇长风颔首:“确实如此,老许,去吧。” “好。” 挽枝一阵欢喜,道:“这身衣服我换在隔壁了,老爷们若还需要,也不必再找行头。” 许冲无奈地道:“哎,随你吧。” “江公子,你有什么计划吗?”待二人出了门,言行月问道。 江烟斐闭了闭眼睛,道:“无计可施。” 言行月转向嵇长风,求助道:“大人,您呢。” 嵇长风苦笑道:“尚无。” 言行月眸色深深,低声道:“我有一计。” 嵇长风道:“说来听听。” 少女慢慢地凑向他耳畔:“大人,你只要……”一条泛着古怪香味的手帕突然掩上他口鼻,嵇长风一惊,连忙推开她的手。 已经来不及了。 嵇长风晃晃脑袋,努力维持清醒,昏昏沉沉的朦胧感已袭上了他的大脑,几息后,还是倒向地面。 言行月忙在嵇长风倒地之前将他扶住,看着怀中昏迷的男子,叹息道:“……大人只要睡一觉便好了。” 江烟斐走过来,帮她把嵇长风抬上了床,犹疑道:“言姑娘,你确定要这样做?” 言行月抖开一条薄被,道:“挽枝姑娘可以做,我也没什么的。” 江烟斐道:“好罢。” 言行月道:“这种迷药的多久会失效?” “十个时辰。” 言行月望向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喃喃道:“应当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