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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

隔着长生海湾与重京相望的方外山是一方外人免入的世外禁地,陈碧落12岁时,被山中一名秃头老尊看中,从此投入方外山门下学习。    李植冷着脸询问养女:“无为?那不是你老师的尊号吗?”秃头老尊被尊为“无为大师”,以其超越“灵透”的位级名扬得灵。    陈碧落俏脸含愤,朝着李争鸣的方向甩脸,“自己修到‘灵透’位级,却告诉学生修灵在于无为?这算什么师德?”    李植向来将尊师重教看得紧要,这下真沉了脸色,脚一跺、眼一瞪,把枯枝挥得哗哗作响,“不许议论师长!”    李争鸣真怕他心头上火,手上的枯枝没轻重,忙钻到父女中间劝:“爸,这您就不知道了,那方外山超凡脱俗,与咱们世俗是不一样。”    陈碧落是个木楞脾气,李植爱面子和端架子,父女俩的冲突要是没人调停,终究没完没了。    李植老碍着做父亲的面子,又从来熬不过女儿的偏执,早年还吃过与稚儿斗气的亏,积年累月下来,在教育女儿上有数不清的经验,就等着儿子搭个台阶。    他收了张狂的枝条,“你去接她的时候瞧见啥稀奇了?”方外山那地方绝没有人敢擅自冒犯,李植作为学生家长也没进过山,只有得到应允的李争鸣每月去接碧落时,走马观花地知晓些事。    李争鸣挨着陈碧落席地而坐,一家人凑在一块儿。“您知道妹妹她在方外山时,怎么称呼那位无为大师的吗?那可大逆不道多了呀。”他眉飞色舞的,说着悄悄话。    李植瞟了眼拉长脸的女儿,问:“再怎么逾越,总不能直呼恩师的名讳或称号吧?”    陈碧落捏着裙角把玩,“那老不死的才不在意这些呢……”    李植难以置信地闭不上嘴,枝条在手中生生折断,“你……你!谁教你的?!”就要往陈碧落身上招呼蒲扇般的巴掌。    李争鸣边笑边双手抱住父亲隐忍颤栗的手,“当着大师的面儿就是这样叫的,不止是妹妹,山上另外几位弟子也这样叫,还有一个小美女更猖狂。真的!”    陈碧落瞥了脸部僵硬的父亲一眼,揉揉被巴掌刮到的肩膀,“哥哥看到的那个是他从小养大的女徒弟,叫玉笑戈的。她更喜欢叫‘老!秃!子!’”    李争鸣想到无为大师光洁蹭亮的圆脑袋,噗嗤笑出来,“都说高人的秉性古怪,大师倒是挺随和近人的。”    李植废了两分钟才勉强从惊吓和不可思议中缓和过来,他收回巴掌,坐直了身子,“老师都这样和善了,你又为什么置气?在背地里念人家?”    李争鸣在接回来的路上时就听过缘由,替苦闷怄气的妹妹答话:“从去年起,她的灵力进展上不知怎么就缓慢许多,一直在‘敛束’位级上徘徊。她前几日问大师有没有提升灵力的秘法……”    继哥哥之后,陈碧落忍不住再对着父亲抱怨一次:“他竟然说,修灵在于顺其自然,无为才能成大道!我就不信,他就是这样混到‘灵透’位级的?”    李植缓和了脸色,微微用力摩挲着女儿的额发,“这就是人家灵透级别的境界啦!你看,你从来不用寄灵髓,也不理会外面的自虐修炼法,小小年纪就达到‘敛束’境界了,和你哥哥一般境界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呀?”    方外山推行的《禁暴令》早年就是方外的传统,山里不仅禁止恶性斗灵,且禁止使用歪门邪道的修炼法,包括备受推崇的寄灵髓在内。    陈碧落面对着阻滞的异灵,渐渐焦虑起来,好在山中纯净压住这股焦躁隐忍不发。但是踏出长生海岸,半路上又随着李争鸣在集瑰学校里遇见互相不对付的吴薇,又从她的名字上联想到“无为”,两人三句话对不上来,交火一触即发。    等到引来众人围观时,在飞沙走石的迷障里劝得口干舌燥的李争鸣只能闭着眼将吴薇推向闪烁的镜头,并趁此空档将陈碧落装进方寸石中。这才演完一出“替罪”的戏码。    李植想起视频里,吴薇从天上砸下的背影和现场的满目疮痍,干对着眼前丝毫没有悔改意识的罪魁祸首吹胡子瞪眼。  “再说,异灵天赋有限是你自身的问题,这也不能成为你欺负弱小和不顾后果的借口,咱李家的小姐能有这么小心眼儿?你还连累你哥哥替你被人论说,还得说咱李家的门风家教不好!”    陈碧落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圈,她满不在意:“一年12个月,我得有10个月在老不……老师那里,家教不好也得怪他的教导有问题,你找他说去吧。”    等不及李植发火,她又补上一嘴:“而且他说了,只要我问心无愧,有什么后果他当老师的揽着。”    她偏头想想,“今天的事,我没什么好愧疚的……不行,我还得去把那枚寄灵髓要回来,四级纯度的呀!”    等李植从地上捡起两半截的树枝时,陈碧落已经跑到花园门廊了,正被李争鸣揽着肩膀劝回来,她跪久了,一瘸一拐的,歪歪扭扭的走在斯文的哥哥身旁,天差地别。    李植没好气地将唯一的小马扎让给她坐下,却让佣奴搬来一个铺鸭绒垫的逍遥椅,李争鸣悄悄收走散落的枯枝败叶。    李植躺在椅上,垂着眼睑瞅向缩成一团的女儿,“我倒要听听,打一个对你而言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你怎么就不惭愧了?”    关于陈碧落和吴薇动手之前的口舌之争,这又是另一回事。    “俗话说,恶语流言是暗箭难防,跟她比起来,我至少来得光明磊落,靠的是实力。”    “哦?她说你什么了?”李植越发好奇,不知什么话能撼动陈碧落这样目下无尘的性子。    她将手指捏得噼里啪啦,“仗着家长在官方任职,自以为无所不知了!竟然说咱家窃取陈家的灵髓秘方,还意图散播出去!这种嚼烂舌根的,一次干十个我都不嫌累。”    虽然容易被女儿气得跳脚,李植在家族大事上惯常强硬,“嘿......小丫头片子竟敢侮辱我李家作风,可惜了,没打死!”    李争鸣给陈碧落端来一碗米饭,一荤一素一汤,“去给爷爷磕个头,就过来吃午饭吧,肯定饿坏了。”    碧落放不下寄灵髓和吴薇的舌头:“吃了就去把灵髓要回来?我从笑戈那儿带回来一瓶最新的哑药,咱给吴薇送过去?”     李植自在地瞌眼打瞌睡,“给了就给了,再去要就显得咱们小气。不过这妮子和她背后的舌头,你老子我是迟早要去割回来的。”    相比于李家的家风和气,陈家家风严谨,是积极到压榨的上进派。家中层级分明、规行矩步。  值得一提的是,在陈家最重大的资本就是独家占有灵髓秘方!    李争霆15岁时成为陈家最年轻的管事,这当然与他在换姓之约上被赋予的使命有所关联,更因为他本人心细如发、忠厚善学又是芝兰玉树般的好儿郎。    总管事是个40来岁的寡妇,喜欢他像亡夫一样斯文温厚的品性,提拔为供祭祀所用的东院分管事,服侍死人的差事与活人关系平淡,权小事少,这也符合陈家家主对李家脸面上的交代。    后来陈家将事业的重心从结盟共荣移至独立自主上并取得持续突破,女管事因为作风不检点的丑闻被夺权发放,李争霆作为象征性的吉祥物生活终于着陆,一连几番波折后沦落为一名供使唤的佣奴,重新回到他出身的起点。    如今李争霆在重京公会协助陈家招募异灵致人。致人招募对别的世族来说,是非比寻常的事,各族派驻的都是有些权力的亲信管着。唯独陈家有日渐成熟的灵髓产业撑腰,对招募的谦逊诚心实在欠缺。    在陈家的名单上,李争霆的职务是:常驻修灵公会,包揽招募外力一应事务。    李争霆在陈家长到17岁,在照管家事、服务家主上颇有些经验心得。他在公会的实际职务几经周转,又被细分到“义务陪候专员”。    所谓“义务陪候专员”是由私家而非官方派驻的服务于公会工作的服务员,多为世族佣奴。    公会是致人和异灵事务的聚散地,它以“亭”为单位划分各部门。(据说公会创始之初,原本策划以“厅”划分,首届公会长以“无文韵风采”撤回。)机构里除“执事亭”、“会客亭”、“淘沙亭”外,有一公会的核心亭:“留人亭”。    这日一早七点整,李争霆已收拾妥当,做好随时随地听候差遣的准备。“随时随地听候差遣”就是他一天的工作。    七点半,重京公会院门大开,往常此时,娇艳的一女和挺直的一男两位“门面专员”已端好清新自然的笑容预备迎接致人莅临。但是,昨天晚上,据突然宣布,娇艳的女专员已经成功升迁做组长了。    李争霆听候差遣暂时顶了“娇艳专员”的位子。好在因为这是领导上临时起意,所以主要责任推不到执事亭上,执事亭主任非常大度地没有为强制满足公会标准,要求争霆男扮女装。    至于为什么不重派女专员,实在是亭主任也是领导一级,可能他也有自己的意见和微弱的不满。    这日上午十点十七分,李家的甲兰4.0系列尊享版轿车停在院门正中间。车上下来的除姣美淡然的陈碧落外,还有一位跟在其后的严肃冷漠的安全员,这样的配备符合贵族“子弟平易近人,家奴尽忠职守”的基本诉求。    陈碧落身怀异灵,更是已达“敛束”位级的中位致人,随身配备安全员只是出自对身份的理性表达,尤其是出入公会这种高标准的地界。    她少年天才的名号和准入方外山的特权如雷贯耳,无人不了解这个安全员在保卫人身安全上的多余,但没有人对给佣奴冠名为“安全员”的假正经多嘴。    此时,安全员和门面专员属于同一类工具:一个是炫耀世族的阔达,一个是彰显强者的脸面。  公会所有听候差遣的陪候专员最重要的工作:无条件、不推诿,时刻服侍来访致人。    出入此处的人深谙门面与脸面的重要性,陈碧落如是:她站在门前观望一阵子,点名由李争霆一路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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