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鹤轩裹了裹外套的衣襟,勉强阻止穿堂风侵入单薄的身体。
一月底的香港,平均气温虽有十五六度,此刻也正值中午。
但更靠海的赤柱监狱依然比繁华的港九更不耐冷冽海风的袭扰。
要到八月份才满十八岁的方鹤轩,灵魂却是个四十七岁的中年人,
不知何故,2022年出国商务考察感染新冠,
最终死于并发症的风投公司老板方鸿明,
穿越到了1978年的香港,与自己同姓的青年身上。
上一世的方鸿明自幼孤露,吃百家饭长大,但并未自怨自艾,反而奋强勃发,
不惑之年,已然小有所成,身家数十亿,在国内风投圈也算一号人物。
这一世的方鹤轩,人生虽刚刚起航,但境遇却颇有相似。
两岁丧父,由老妈卢巧玲一人独力抚养他和妹妹方洛依。
一家三口相依为命,靠着卢巧玲独力经营一间深夜大排档过活。
在此时的香港,他们就算不住劏房或笼屋,也依然是这座城市的底层。
卢巧玲最大的期望就是让方鹤轩出国留学。
大排档的活计并不让他沾手,
洗碗理菜、搬椅端盘等体力活都是让小三岁的妹妹来做。
在香港这座白日喧嚣夜晚躁动的城市,深夜揾水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尤其是餐饮这种服务行业,卢记大排档的母女俩,本身就容貌出众,
遇到咸湿佬、字头烂仔的口花花或揩油赖账,
就算不赔上笑脸,忍气吞声也是常有的事。
生活就是在苦熬中慢慢度过,
好在方鹤轩在学习一途上确实有些天赋,他的成绩在全校出类拔萃。
今年上半年读完中六,进入港大几乎是板上钉钉。
但天总不遂人愿,一月初,方鹤轩因为去课业吊车尾的同学家有偿补习,
反被污蔑偷窃同学老豆的金劳,直接被判入狱两年。
这种飞来横祸让三口之家近乎陷入崩溃的边缘,
卢巧玲尽其所能筹钱帮方鹤轩打官司,
受尽了街坊邻居高高在上的怜悯和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
然而,所有的努力最终都白费力气。
上一世,方鹤轩在商场摸爬滚打二十年,江湖经验丰富。
仔细想想,他绝对没有偷金劳,
平日又跟这位同学无仇无怨,为什么要陷害他呢?
如果没有第三方插手,可能吗?
找了律师也无济于事,只能说明对方对法院或港英政府有更大的影响力。
方鹤轩想到了原主的家庭背景,也只有那些人才会下黑手了。
尽管有冷风袭体和半蹲眩晕的不适感,
方鹤轩的脑子仍然在一刻不停的琢磨入狱前后的细节和疑点,
清澈锐利的眼睛还在观察周遭的环境。
此时,他就蹲在一处铁门口,
门上挂着“指模房”的标识牌,值班狱吏要求按顺序两人一拨进去。。
“看什么,靓仔?”
方鹤轩的右手被轻轻扯动了一下,
金属手铐发出摩擦碰撞的响声,一个男子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看有没有正点madam!”
方鹤轩侧头淡然地调笑了一句,然后微微收敛表情:“怎么称呼,难友?”
看着这个跟自己共用一副手铐的同囚,方鹤轩眼中颇有些戏谑,
原因无他,这人长得跟周星星电影的金牌配角张达明有六七分相似,
身材虽瘦小,眼神却灵动,活脱脱一副人形马骝。
“哇,坐监都想着沟女,真牛逼!”
“叫我阿明或者大眼明都OK啦,不过,赤柱的差婆都是男人婆,当心被霸王硬上弓。”
同囚朝他竖起了大拇指,脸上也配合的露出一副高山仰止的表情。
说完这句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建议,大眼明又换成了“你一定要信我”的真挚表情,
让方鹤轩觉得此人若去考TVB艺员训练班,没准几年内就能在小荧屏里混出名堂来。
他这么想并不是无的放矢。
从上囚车到赤柱监狱,一路上,大眼明就跟同车的十几人搭话认识了,
并且还能记住所有人的名字,当然,除了一路沉默的方鹤轩外。
他不相信这个人卖力结交人脉时没有注意到他,但大眼明能憋到现在才主动跟他打招呼,
说明此人不仅善于观察,还对人际交往的分寸拿捏的很到位。
这种人,别看个子不高,聪明程度能吊打很多五大三粗之辈。
他们深谙体型不够,脑子来凑的生存之道。
“多谢!”方鹤轩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伸出左手,“方鹤轩,喊我阿轩就行。”
大眼明不由得心中松了一口气,虽然对方一看就是十几岁学生仔模样,
但眼神和气场却给他一种如临深渊的压迫感,极其荒谬。
心中对方鹤轩的重视也拔高了几分,凭江湖经验,这个人值得下注。
“好,那我们就算朋友啦,对朋友,我很讲义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