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戎眼里的笑意淡了几分。 他看着眼前这个与他身量相近的年轻男人,负剑,气息沉稳,右手食指骨节上有茧,眉宇间带着隐隐戒备。 只几眼,厉戎便作出了判断。 ——右撇子,善使长剑,从小习武。 他扫视了李白几人一眼,目光落在甘棠身上,随即便不动声色地移开,说:“最先发现的几个人留下来。” 然后又转头对身后的下属沉声道:“你们去几个人看住大门口,其余与之无关人员都回到自己屋里,没有命令不得擅自走动。” 长廊一下子空空荡荡,只剩了几名持剑侍卫站在房门口,静静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厉戎率先进了屋。 潋滟仍是那副模样,一手俯在桌上,另一手坠在下面,侧头枕着胳膊,安安静静,似是熟睡。 仵作在一旁验着尸,厉戎打量了潋滟一会儿,便来到了其他三人面前,眼神寡淡,公事公办的意味。 他先向李白发了问:“你说是你报的案,那你为何会发现这件事?我听说潋滟已经很久未出屋门了,而你来找的则是身旁这位初云姑娘,所以为什么你们几人要突然来找潋滟呢?” 李白丝毫不惧厉戎凌厉的气势,整个人还是那副松散随性的模样,回答说:“我这个人喜好奇宝,这不听说潋滟姑娘前些日子得了件宝贝,便想上门恳请她让我略观一二。” 厉戎眼神藏锋,若有所思地问道:“什么宝贝?” 李白笑笑:“我想不良帅大人应该有所耳闻吧,就是前些日子皇上赐予杨大人的游仙枕,后来不是听说遗失了吗,我想若是潋滟姑娘见的是真的,那也不失为一件大功,可惜啊……” 他摇摇头,语气半真半假,似是惋惜。 仵作这时已经验完了尸,走到厉戎身边低声不知说了些什么,厉戎点点头,转身望向甘棠几人说:“行了,你们可以走了。” 这么快就结束了?甘棠悄咪咪望向厉戎,尽力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疑惑,不应该再多询问一点事情吗,怎么随随便便就让走了呢? 厉戎似是未觉,移开了目光。 ******* 洛阳的夜里起了雾,灯火皆灭,竟难得清冷了几分。 之前甘棠懵懵懂懂地跟着李白来到永乐坊,现在她又莫名其妙,跟在他身后,穿过回折的长廊,出了永乐坊,一头扎进了浓郁的夜色中。 甘棠满腹心事。 还没单独跟厉戎说上话,怎么可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如果不留在厉戎身边,那怎么想办法回家? 他俩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谁也离不了谁。 李白似是察觉到甘棠有些心神不宁的模样,半是玩笑半是关心地问她:“怎么了?是被今晚的事情吓到了吗?” 甘棠全心都被怎样能接近厉戎所围绕,根本没听清李白说了些什么,而李白见她面色略显苍白,以为她真的受到了惊吓,挑眉凑近她,用剑柄轻轻敲了甘棠脑袋一下。 甘棠沉浸在心事中,猛地被打,轻呼出了声,皱眉瞪着眼睛,气鼓鼓地望向面前的李白。 “你做什么?” 李白被她这样子逗笑,偏头逗她:“有我在你还怕什么?我虽不敢称得上剑法天下无双,但保护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月色下,少年意气,熠熠生辉。 ******* 行了一路,都已快至客栈门口了,甘棠仍是没有想出怎么去跟厉戎取得联系。 她只能一边在心底默默抱怨厉戎那根木头看不懂眼色,一边旁敲侧击地问负手走在前方的李白。 “刚才那位穿绛紫衣衫的大人,你可知他是谁吗?” “当然,随便拽一个街边的小摊贩都应该知道吧,大名鼎鼎的厉戎厉统领。” “厉统领?”甘棠故作疑惑反问到。 “甘棠姑娘,你莫不是在雾隐阁呆的久了,连世事都不闻不问了吗?”李白转头笑着暼她一眼,解释道:“他是不良人的统领,也就是俗称的不良帅,直接奉命于皇上的。” 他语气似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羡慕,感叹道:“年轻有为。” 多年轻有为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紫衣,墨冠,棠溪剑。 ——打马高冈,眉隐寒霜,鲜衣怒马少年郎。 一句句,都是坊间流传下来的评价,多令人羡慕啊。不像他,空有一身抱负,至今仍是默默无闻。 甘棠似是看出了李白情绪上的低落,安慰他道:“你以后肯定会更好的,一定会流芳千古。” 一定会的。 李白望向甘棠两秒,眸中漾起几分笑,扭头冲她挥挥手,示意她抓紧跟上。 …… ******* 到客栈已是很晚,甘棠累得不行,打了盆水,随意洗了洗脸就准备上床睡觉。 她吹熄了蜡烛,光一下子暗了下来,只有窗户外的月光伴着雾气倾在地上,温温柔柔的,似是场美梦。 “砰砰砰。” 轻而缓慢的敲击木头的声音。 甘棠猛地从床上坐起身,皱眉寻声望去,是屋内那扇仅有的木窗。 “砰砰砰。” 声音更大了些,也更急促。 不好的场景又重现在眼前,甘棠咽了咽吐沫,心里权衡着是往门外跑去找李白,还是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大着胆子,一小步一小步蹭着地往窗户那儿走去。错了个角度,借着半明的月光,她隐隐看见地上有一小块儿投射下来的影子。 像……是个人影。 甘棠缓了口气,世间万物,最怕鬼神,如果是人的话就没那么好怕的了。 她又往前迈了两步,伸手拽过了桌上的烛台,手持尖锐的那段冲着前方,心里默数了三秒。 一,二,三。 甘棠一把掀开了窗户,手上的烛台跟着往外捅去。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她还没来得及看清窗外人的样子时,就感觉烛台往下一坠,似是受了下力,随即整个人便向后仰去。 她被人从屋里带了出来,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像是在空中一样。 甘棠紧闭着双眼,忍着没叫出声。 过了几秒,风停了。 她疑惑睁眼,脚下是屋脊,头顶是星空,而身边—— “甘棠,你怎么还是一丁点儿基本的防备力都没有,冒冒失失的,上次我跟你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