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的船不但比海阔天的船大得多,也华丽得多,水手不但训练有素,对每个客人都彬彬有礼,而且穿着整齐干净,身上绝没有一点酒味和汗臭味,如果不是在海船上,每个水手都像是大户人家的下人。 其中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安排了三间客房,让六人安顿下来。 胡铁花一躺在华丽的大床上,就舒服的叹了口气,说道:“白天我们还在海里九死一生,晚上就住在了这豪华客房了,简直像做梦一样。世家子就是世家子,就是和别人不同。” 张三道:“有什么不同?难道他鼻子是长到耳朵上的?” 胡铁花骂道:“你小子有什么毛病?人家刚刚才救了我们,还请我们喝酒,让我们住下,你怎么还不知足?还不高兴?” 张三道:“我只是瞧他有点不顺眼,总觉得他不太老实。” 胡铁花瞪眼道:“他什么也对我们说了,哪里不老实了?你什么时候变得像个疑心病很重的老太婆?” 张三道:“就是什么也说了,我才奇怪,我们和他并不相熟,才刚刚见面,也太过热情了,必有古怪。对陌生人他本不该如此坦白的,更何况他此行如此机密。” 胡铁花真的有点火了,大声道:“那是他对我们一见如故,把我们当作朋友,哪像你这个喜欢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人。” 张三冷笑道:“我至少比你强,不至于喝了几杯酒,听了人家几句好话,就恨不得把心掏给人家。” 胡铁花跳脚道:“朋友之间就该肝胆相照,发自肺腑,像你这种小人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张三道:“随你怎么说,这人必有问题,也许他想利用我们达到某种目的。” 胡铁花道:“论家世,论身份,论地位,他有什么事情办不到的?他贪图我们什么?我们哪一点比得上人家?而且不管怎么说,他救了我们,这是事实,救命之恩总不会假的。” 张三道:“所以我才想不通。” 胡铁花叫道:“老臭虫,别装哑巴了,说句公道话!” 他气极之下,终于把矛头对向了楚留香。 每当两个人斗嘴,楚留香都当自己是个聋子,这时才笑了笑,说道:“原公子惊才绝艳,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若不是微有缺陷,今日的江湖格局必然有所不同。” 胡铁花笑道:“你总算说了一句良心话。” 张三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话总不会错的。” 楚留香道:“我已经探查过了,这条船既没有暗道,也没有复壁,只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胡铁花忙道:“奇怪什么?” 楚留香道:“这条船比海阔天的大得多,所以正舱有八间客房。” 张三道:“不错,确实是八间,我也数过了。” 楚留香道:“金姑娘一间,英老和白兄住一间,我们三个挤在一间。” 胡铁花道:“原公子善解人意,知道我们三个臭皮匠是分不开的,这样更说明他是个坦诚君子,否则把我们三人分开岂不是更好?” 楚留香道:“这样的话,我们六人占了三间客房,还有五间,一间他自己住,那么至少还有四间。” 胡铁花道:“那又有什么奇怪的?空出四间客房很正常。” “不,”楚留香摇头道:“那四间客房都有人住了,因为门是反锁的。” 胡铁花道:“有人住也很正常吧,他不替我们引见,自是那些客人不太方便,也不愿意。” 张三道:“奇怪的就是这一点,那些人从未露过面,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胡铁花不以为然,说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隐私,何况这些人就算真的见不得人,又和原随云这个主人有什么关系?他只是好心收留而已。” 张三摇着头,故意喃喃道:“什么时候我们的胡大侠这么善解人意了?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胡铁花笑骂道:“我什么时候不善解人意了?你说是不是?老臭虫?” 他转头看向另一张床上的人。 楚留香居然已经睡了。 胡铁花又转过头,张三把枕头蒙在了脸上,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 胡铁花怔了怔,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几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他实在有些累了。 可惜他瞪着眼睛躺了半天,仍是睡不着。 他又想喝酒了。 原随云这个主人的舱房比客人住的客房高得多,还连接着一个小小的楼梯。 房中陈设精致而高雅,绝没有一件多余的摆设,彰显出主人良好的世家和品味。 原随云并没有休息,静静的坐在花梨木椅上。 墙壁上的水晶灯发出柔和的光芒,照在他白皙俊美的脸上。 本来作为一个瞎子,他是不需要灯火的,这时灯点上了,说明有一个客人既将来访。 他就是在等着这个客人。 他并没有等多久,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微笑,说道:“你终于来了。” 来人是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只是脸色很苍白,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得毫无一丝血色。 这女人竟然是金灵芝,她和原随云竟是早就相识了。 她听了原随云的话,轻轻咬着嘴唇,说道:“嗯,我来了。” 原随云道:“我以为你并不想见我。” 金灵芝脸色更苍白,更加用力咬着嘴唇,不说话。 原随云也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叹道:“让你受苦了,是我对不起你。”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金灵芝忽然冷笑道:“你早就腻烦了我,我就是真的死了你也不会伤心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原随云忽然站起来,揽住金灵芝的纤腰,轻轻抚摸着,说道:“我对你的心,你不知道吗?” 金灵芝被原随云揽在怀里,若在以前,她会立刻身子发软,任男人为所欲为,可是她这次什么反应也没有。 原随云脸上忽然变得面无表情,过了很久,才叹道:“你变了。” 金灵芝道:“我没有变,只是……只是……” 她只是忽然发现自己也许错了,她爱上原随云也许就是个错误。 原随云放开了她,倒退几步,又坐了下来,淡淡道:“你只不过是心里有了别人。” “不,我没有!”金灵芝立刻摇头否认。 原随云叹了口气,说道:“我以为这世上最懂我的人是你,你让我失望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回忆之色,忽然道:“我们的第一次你还记得吗?” 金灵芝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的第一次她当然记得。 那一天的风是那么柔和,风中带着花香,还带着晨露的草地上,本来笑闹着的男女忽然滚倒在了草地上。 在男人的身下,一个女孩蜕变成了一个女人。 “我当然记得。”金灵芝脸现温柔之色,轻轻道:“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原随云凝视着她,说道:“可是你变了。” 金灵芝道:“我没有变。” 原随云笑了,说道:“那你还等什么?” 金灵芝上前一步,坐在了男人的腿上,环住了他的脖子…… 华丽的大床上,男女的身子激烈的交缠在一起。 情浓时,男人低哑着声音道:“灵芝,这次事了后,我会正式向你家人提亲,你开心吗?” 女人娇.吟着,说道:“开……心……嗯……” 男人道:“所以楚留香他们是我和你在一起的障碍。” 女人在发出一声哭泣似的低吟后,说道:“我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满足过后,金灵芝走了。 原随云闭上了眼睛,静静的躺在床上。 夜深人静,客房中有轻微的人语声传了出来。 语声轻微而模糊,既使有人贴在门上偷听也未必能听得清楚。 原随云的脸上却露出了微笑,仿佛真的听见了。 老天在对一个人关上一扇门时,往往不会忘记打开另一扇门。 而原随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胡铁花睡不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心里的空虚寂寞就冒了头。 他在江湖中流浪的太久了,也想找个喜欢的女人安定下来,成个家。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个高亚男这么喜欢他,他却一心想着要逃。 他绝不会承认是在害怕,害怕自己承担不起一个家,他对自己没有信心,所以懦弱的逃避。 所以他很痛苦,只能靠酒来麻醉自己。 这种痛苦,也许只有楚留香才能了解,因为两人有着同样的痛苦。 但楚留香更能克制自己。 可是一个人越克制自己的痛苦,痛苦就会越深,总有一天会承受不住。 聪明如楚留香,却偏偏看不透这一点。 胡铁花悄悄下床,走了出去。 风暴已经平安过去了,满天星光灿烂,点点星火,都映入了碧海里。 一个女人痴痴的站在甲板上,似乎正在数着满天的星光。 轻轻的海风吹着她的发梢,乱如相思结,正如她的心一样。 “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胡铁花悄悄走到她身后,轻咳一声,说道。 女人骤然回头,满天的星光映入她的眼睛里,也闪亮着她眼里的泪光。 是金灵芝,她竟然一个人在如此深夜偷偷的哭泣。 胡铁花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