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洞中,黑袍人在黑暗中行走,姿势十分奇特,毫无声息,仿佛是一个久已不见天日的幽灵。 今天洞里发生了很多事,她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正想进屋歇一歇。 一个巡逻的岛奴忽然奔了过来,扑倒在地,嘶声道:“主人,那华真真杀了我们几个兄弟逃走了。” 黑袍人一惊,怒道:“都是一群废物,连个人也看不住,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张承要调戏那华真真,一个不察,遭了暗算,她又连杀了我们七八个兄弟,我们全力追捕,现在不知道情况怎样了。” 这岛奴说得战战兢兢,就怕面前的黑袍人杀了他泄愤。 “哼,张承也是活该,华真真那丫头的武功,连我也难以对付,这不是找死吗?我就不该心软,当时就应该杀了她,”黑袍人恨声自语,挥挥手,又道:“不过,没关系,她逃不了的,这个岛四面环海,又没有船只经过,她能逃到哪里去?还有楚留香那几个也一样插翅难飞。你走吧,继续搜捕,除非抓到了人,否则别来打扰我。” “是!”岛奴恭敬的倒退着走了。 黑袍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推门进了屋,忽然靠着墙,慢慢的滑倒在地。 她的身子毕竟不是铁打的,恰恰相反,她老了,不比年轻人精力旺盛,年轻时又受伤太多,不能彻底恢复,每当深夜旧伤发作,都在折磨着她的身心。 今晚她身上的新伤旧伤在她极度疲惫之时,一起爆发出来,她强撑着不倒下去,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包括她用生命爱护的那个人。 她坐在地上不知道多久,才缓缓站了起来,幽灵般走向了屋里唯一的一张床上。 她眼看着就要躺在床上,突然,她的手一扬,只听“砰”的一声大震,哗啦啦一阵巨响,紧接着“啪”的一声,本来绝不应该有光亮的屋子亮了起来。 只见火光闪耀,床已被震塌,碎屑纷飞,黑袍人黑巾蒙面,站在床前,一双凌厉的眼睛瞪着屋子里的两个不速之客。 这两个人站在屋子中央,一个年轻人手持火折子,身后挡着另一个人,满脸紧张之色,说道:“聂大哥,你有没有受伤?” 这两个人自然是聂卿印和白猎。 黑袍人也不说话,狠狠的瞪着聂卿印,哑声道:“你真的混进来了。” 聂卿印从白猎身后转出来,干咳一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屋子里有人的?” 黑袍人哼了一声,说道:“你身上的味道。” “味道?”聂卿印讶然,忍不住闻了闻自己身上,苦笑道:“我也只不过是一天没洗澡而已,有那么臭吗?” 黑袍人道:“不是臭,是药香味。” 聂卿印身上有着特殊的药香味,还带着仿佛雪山顶上的寒梅冷香,幽幽淡淡的,在这冰冷的石屋里似有若无,她静下心来才忽然闻到了,所以刚刚才毫不犹豫的出手了。 聂卿印恍然道:“我就说嘛,我和白猎明明屏住了呼吸,也会被发现……” “聂卿印……”黑袍人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道:“你想怎么样?” 白猎忍不住叫道:“女魔头,你做了这么多恶事,人人得而诛之,我和聂大哥……” 聂卿印咳嗽一声,说道:“白猎……” “好吧。”白猎立刻住口,语气中带着委屈之意。 聂卿印叹了口气,瞧着黑袍人,说道:“留香他们关在哪里?” 黑袍人冷冷道:“想让我告诉你,打赢了我再说……” 她话音刚落,突然就出了手,鹰般的利爪就到了聂卿印的面前。 聂卿印把白猎推到一边,身形后滑,直至碰到了墙壁,退无可退。 利爪悬在他的眼前,就静止了。 白猎大吼一声,就想扑上来。 “白猎,别动!”聂卿印轻叱道。 白猎不由的就顿住了,紧张道:“聂大哥……” “噤声!”聂卿印的眼睛盯着眼前黑袍人的利爪,一眨也不眨,说道:“晚秋,你真的要杀我?” 黑袍人本来坚如磐石的手抖了一下。 聂卿印又道:“我们是朋友,你真的要为了原随云杀了我,我无话可说。” 黑袍人的手更抖了,眼中出现痛苦之色,嘶哑的道:“卿印,别逼我,我真的不想杀你,可是……” 聂卿印截口道:“可是什么?” 黑袍人咬咬牙,说道:“我没有办法,卿印,原谅我……” 她说着,手一震,就真的往聂卿印的胸口插了下去。 白猎惊呼道:“聂大哥……” 他再也忍不住扑了上来,黑袍人头也未回,一式“后旋踢”就把他踢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墙上。 可怜的白猎被撞晕了过去。 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他的武功实在不堪一击。 白猎手中的火折子跌在地上,并没有熄灭,仍在顽强的燃烧着。 “晚秋,你闹够了吗……”聂卿印眉头一皱,语气带着无奈,双手轻轻一托,就托住了黑袍人杀人的利爪。 在聂卿印的双手下,利爪上的力量就像春雪融化一样,突然消失了,一点不剩。 黑袍人怔怔的盯着聂卿印,只见他修长如玉雕的手托着自己苍白瘦小的手,不知道过了多久,目中忽然流下泪来。 她的眼泪滴在聂卿印的手心上,灼热无比,仿佛滴在了人的心尖上。 聂卿印黯然的叹了口气,心中一阵刺痛,他实在心疼,为什么当年在雪地上倔强跪着的小姑娘会变得如今这般模样。 黑袍人缓缓放下了手,似乎再也没有力气了,哽咽道:“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聂卿印轻轻叹息,说道:“我没有逼你,是你自己在逼你自己。” 黑袍人道:“我并没有错,我只是想好好爱一个人而已。” 聂卿印道:“你爱一个人没有错,可是为了他害了这么多人就是错的。” 黑袍人咬牙道:“他们都该死,来这个岛上的没一个好人。” 聂卿印道:“就算你认为我们都不是好人,但那些可怜的女人呢?她们又做错了什么?原随云把她们的眼睛缝住,成为瞎子,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每天都被这些男人不停的糟蹋,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黑袍人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似乎站也站不稳了,喃喃道:“随云一定要这么做,我没办法阻止……” 聂卿印道:“晚秋,我知道你认为你们女人就该比男人强,才不会被欺负,你也是这么做的,华山这么多女弟子,在你的保护之下,几十年来一直平安无事,华山上下都很敬重你,感激你,别人不说,高亚男那样一个脾气的姑娘,为了你不惜背叛自己的老朋友,背叛心爱的男人,可想而知,她对你这个师父有多敬重,多爱戴……” “当年无论是太阴四剑,还是冷面罗刹,上华山挑战,你都挺身而出,拼的一身剐,毁了自己的青春容貌,宁死保全了华山派的声誉,每个人都认为你是为了报答饮雨大师的再造之恩,只有我知道,你是为了华山所有的女弟子,不为男人所糟蹋,我一直认为你看似冷面冷心,其实菩萨心肠,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你如今会变得这么可怕……” “别说了!”黑袍人大叫一声,痛苦的抱住了头,说道:“我就是不甘心!那华真真算什么东西?她一来就指手划脚,以为自己的武功很厉害,仗着华师祖的遗训,不把我这个掌门放在眼里,我做每一件事,她都要横插一脚,我当年为了华山派,九死一生,那臭丫头还未出生呢,她为了华山派做了什么了,凭什么?!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把清风十三式秘诀告诉随云,让他卖出去,我就是想看华真真如何解决。哼,她也真有些手段,找到了你和楚留香他们做帮手……” 聂卿印摇头,说道:“我和华姑娘并不认识,留香也不是她找来的,只是刚好碰在一起。” 黑袍人冷笑道:“楚留香和那臭丫头明明狼狈为奸,骗谁呢?” 聂卿印苦笑道:“你要这么想也由得你,我希望你不要再错下去了,至少不要阻止我去救人。” 黑袍人厉声道:“你会伤害随云的,我绝不答应!” 聂卿印道:“只要原随云让我们平安离开这个岛,我答应你,绝不动他。” 黑袍人道:“楚留香呢?他也不会?” 聂卿印正色道:“留香从不杀人,这点你放心,至于别人,就算想杀了原随云,也没有这个本事。” 黑袍人瞪着他,又过了很久,才说道:“好,我相信你,楚留香他们暂时不会死,因为随云想把他们卖个好价钱。人就在前厅的拍卖台上,你凭本事去救人吧。” 聂卿印再不说话,一把捞起昏迷的白猎,大踏步走了出去。 黑袍人仿佛亘古的石像般,站立在石屋中,很久也没有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