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已经距离清明过去好久了,上坟用的那些东西只能去找佛店买,买了两捆香,再去买一把白菊花,师傅生前好喝两盅,不管啤的白的红的洋的他都喝,我干脆顺便买了瓶五粮液。兜里那点钱全给花了。 坐车到了八宝山,顺着记忆找到师傅的那个碑,师傅全名叫钱东,他跟我讲说这个名字方便凑成一家子,以后如果有了弟弟妹妹就可以起名叫钱南,钱西,钱北。后来到最后他也没多出来弟弟妹妹,就连这个名字也没什么人叫了。 师傅的碑是新碑,以前的那个太旧了,前两年被雨水蚀的都磨成圆角的了,我当时干脆花钱把师父的还有他周围的那几个弟兄们的碑都换了个新的。新的看着齐整,而且好打理。拔了拔四圈的荒草,我拿纸杯子给师傅倒上酒,上了一炷香。 “清明节的时候出去了,所以现在才来看您,您也别怪我。” “我这段时间想了,回头在花爷的铺子里找个有天分的,把咱这一身手艺教给他。” “我感觉我可能这行干不下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年龄越大反而越惜命,越来越没有您老当年的风采了。” “我想着啊,回头把徒弟教出来,我就收手。您记得霞姐吧?我跟您提过的,那个对我还挺好的大姐?” “她现在嫁人不干了,孩子都生了。” “我也想着回头干脆嫁人回家带孩子得了,实在不行我还有点小手艺,盘个铺子我去作假货,多少也能赚点养老的本。” “师傅你如果地下有知的话,就再保徒弟一次吧。” “徒弟想回家了。” 除了师傅的坟,还有他的几个兄弟一起扫了。将近有一年没来,草长了不少,拔干净之后,每个人碑前都斟了一杯酒,点了三炷香。 “各位师叔,我师父在地下,就拜托各位的照料了。” 这一套下来,每人磕三个头,才算完。 临走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师傅碑前的那三支香,稳稳地向上飘着,像是一根灰色的线。 回到自己的住处的时候,天黑得差不多了,钟点工早就收拾完房间走了,留了个字条,把她这次的服务项目列了一个账单。之前我就把前准备好放到茶几上了,钟点工拿走了账单上的数目,把剩下钱留在茶几上。我没点,我知道肯定不会差数目。 这个钟点工是以前我师父认识的,我叫她简姨,以前我跟师傅住在四合院的时候,她就住隔壁。饭做的好吃,人也好看,有个比我大两岁的儿子,是个寡妇。一个女人这么闯着不容易,以前院里闲言碎语的,我就总感觉师傅跟她有什么。 后来还没等他俩真的有什么,师傅就咽了气。后来我自己出来跑江湖,动不动就有上顿没下顿的,简姨看着我一个人可怜,就在她家里多安了一副碗筷。等我年龄再大点,就从那个四合院搬出去住了。那时候简姨的儿子上大学,缺钱,简姨卖了自己家的早点铺子,开始改做月嫂,偶尔抽空了还来我这给我做顿饭。 前几年,简姨的儿子毕业开始工作了,让她好好歇歇。她说自己闲不住,转而当起了钟点工。 我常年下地,房子没人照料,所以干脆就拜托简姨帮忙给收拾。 我看了一眼字条上面的字,说是在厨房给我留的饭菜。我起身去厨房看了一眼,青菜豆腐汤还有炒豆芽,都是我小时候爱吃的,被用纱网罩着。看得人心头一暖。 正吃着东西呢,我就听自己屁大点的屋子里有那种耗子啃的动静。本来我屋里就我一个人,安静的厉害,再来这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显得有点恐怖了。我起身把厨房里面的擀面杖翻出来,开了大灯,顺着声音找过去。 声音是从电视机后头发出来的,量也不可能是人发出来的动静,我估摸着可能是屋里不小心进了耗子,毕竟这个楼楼下就是垃圾桶,我又住在二楼,楼下是个空库房,耗子很有可能顺着哪个犄角旮旯进屋。 我这边还捉摸着明个要不要去买个粘鼠板或者耗子药解决一下这玩意,稍微推开电视柜才松了一口气。 这大夏天的,没关好门窗,进来个巴掌大的扑棱蛾子,懵懵懂懂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钻进电视机后头了。好歹是不用操心鼠灾的问题了。手里使劲打算把电视柜推回原位,低头眼睛一扫,发现夹缝里掉了个纸盒子。 这是小时候师傅给我买的八大件剩下的包装盒,那时候看着盒子花花绿绿的好看,就留下来放自己的小东西了。小孩嘛,总爱藏点小宝藏之类的,弹珠啊,头花啊,塑料珠子啊都有。等年龄稍大点,感觉幼稚,就不弄了。 本来以为早就丢了,没想到这是在这放着呢。 盒子拿出来,放到腿上,打开一看,还是那些东西,但是现在看的感觉已经不一样了。我一个 一个翻,一个一个看,好多贴纸已经没有粘性不能用了,藏得牛皮糖也估计过期多少年了。 一件一件往后翻,还感觉挺好玩的。 翻到最后,纸盒子的最底下是一个被人用蓝白碎花手帕包裹着的东西。我的印象中这个东西并不存在,抖开手帕,亮出里面的东西才发现是一堆黑白照片,和几封信。 信上是人用碳黑墨水写的字,纸张是很普通的那种单位用纸,上面带着单位的名字。我翻了两页,都是“格尔木疗养院”的抬头。 我一愣,我不是刚从格尔木回来吗?这么巧?师傅刚好也认识一个住在格尔木的朋友? 有翻了翻那几张照片,并没有什么,无非是几张风景图,都是用拍立得照的照片,时间太久,图像模糊的差不多了。我看这种相片的质感,越看越熟悉,看了一会,我一拍大腿,大叫一声。 “格尔木疗养院!” 刚才没想起来,现在看到这些照片我才有了印象,出发去格尔木之前,黑瞎子不就是在茶馆里给我看了这么一张照片吗。他跟我讲那个照片上是格尔木疗养院。那时候他只给我讲了有格尔木疗养院这个地方,其他的并未多说,因为事情太小,我就没有想起来,刚才看到信纸抬头的时候,我只感觉熟悉,只当做是错觉,没想到自己是真的听过这个地方! 照片所能给我的信息不多,我只能低头翻看信上的内容。 大部分信的开头都是“钱东同志,你好”,一看就是给我师傅的信,我心里一边给九泉之下的师傅赔罪,一边厚着脸皮翻看他老人家的信。 字迹很好看,反正比我的那一□□狍字强的太多了,日期大部分都是1986年的,署名只有一句“你的朋友”。我想,啥朋友啊……谁啊……连个名字也不写,这就太不厚道了。来来回回翻了半天,一共6封信,居然连个名字都没有。 这是相当自信认为我师父会认识这个人啊。 我手里拿着这堆信件感觉万分茫然,我以为我已经很了解师傅,起码我感觉在我跟他一起生活的这段日子里,是足够了解的。但是这些信,又让我感到迷惑。我真的了解他吗?我真的认识他吗? 而且,这些信是谁放在里面的?是我师傅吗?他为什么要放在这里?认为我的盒子很适合藏宝?别逗了。 我又翻了翻那个蓝白帕子,确定没有任何的东西遗漏,就差研究一下上面的花纹了。 低头又翻了翻纸盒子,发现没有其他东西之后,我开始着手研究这些信件。 从信件上的文字来看,这是一个因为某些原因被送去疗养院的病人,他的文字里经常提到检查护士药这类字眼,语气很平和,不过不会过多的涉及更多的信息。似乎是个在编的解放军或者其他的政府机关的人物,偶尔会提到组织,任务之类的。他似乎是有病友的,他提及病友的时候,多数是“恶化了”“又恶化了”“被放弃”这类的字眼。我心想这还是一场瘟疫还是怎么的? 1986年……那时候也没听说什么疾病传播啊?莫非是资本主义的余孽扔了病菌毒气弹? 越看越糊涂。 我现在甚至有一种想要拿个铲子跑到八宝山把师父的坟撅了,看看能不能想招从他老人家的肚子里掏出来个遗书什么东西的。不过我也就是想想,不说伦理道德,单就刨坟这种事,我多少还是怕自己不小心上个报纸头条的。 到后面我的耐心没那么多了,直接翻到最后一封信。 相比较前几封信,这封信的篇幅小了很多,语气更简洁,没有什么家长里短。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同我讲的多年前在张家山岛关帝庙的所见所闻,我已了解,然而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不能前去亲身探访……” “但从我估计,张家山岛上你所见到的那种昆虫应该整件事的关键所在,可以被列为重要线索……” 我合上信,我长这么大就听说过张家界,什么张家山岛听都没听过。这就相当于大海捞针,国内那么多沿海地区,谁他妈知道张家山岛在哪? 诺大的地方,我他妈从哪开始找,这么想想就感觉丧气。 “师傅哟,你这是害惨我了。”我又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信,也没发现更多的关于张家山岛的信息,只能暂时作罢,另做其他打算。 想想,不如明天去图书馆拿地图慢慢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