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婷画了一个大饼。
是一张非常非常大、又漂亮而且特别馋人的饼...
这张‘冉婷牌大饼’，属于不需要她自个掏钱，但绝对会榨尽别人棺材本那种！
老厉害了...
在泰山石旁边，立一块本单位的施工告示牌？
这件事，它之所以能让在场的干部，全都被震惊的无以言表、被雷的外焦里嫩。
主要是因为...那种诱惑来的实在是太、太、太大！！
大的...已经让在场的干部们不敢去想象，不敢相信！
而能将在场的干部，给震惊的全都成了木雕不能言、不眨眼、不敢动弹...
这其中，是有原因的：
矗立在国道边的那块巨大的泰山石，造型好，品相上佳。
确实有一股磅礴气势，确实能震慑人心！
但它的重点，不在于此。
那块石头。
真正让人不敢不敬畏、不得不敬畏的地方，其实在于石头上笔走龙蛇、苍劲有力的题词：
【一定要大力支持全国各地，积极发展村级集体经济！】
落款：某。
或许过路的货车驾驶员，押车员以及班车上的乘客们。
他们不一定能鉴赏得了，这副题词的书法水平究竟有多高？
但谁不知道题词之人，他的份量到底有多重！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位大佬在重要文件上签個字，便足以影响以亿为单位的人的饭碗。
那么，它的份量到底有多重...？绝对重的，已经远远超乎了大家的想象！
办公室里的众人，懵了。
由于这饼子太大太香，而且来的太突然！
砸的大家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一个个坐在那里，就像一尊尊庙里的泥塑...
甩手丢出去一个大饼之后。
冉婷倒也不急，而是拿起办公桌上的罐头玻璃瓶做成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水。
随后便坐在那里，与大家一起保持着沉默...
半晌之后。
一位工业局的干部，磕磕巴巴开口了，“同、同志，您刚才说的，可都、都是真的？”
他身为一位40大几、见多识广老成持重的干部。
如今却对还不到20岁，略带稚气、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冉婷。
竟然使用了“您”这样的敬语？
由此可见，此事给这位干部带来的震撼，到底有多大...
冉婷微微点点头。
“吱嘎——”一声！
椅子腿在地面挪动的声音刺耳。
得到了冉婷的确切回复之后，那位干部忽地挺身而起！
以一种远超常人的速度，迅速从他的座位上站了起来，随后抄起桌上的《工作笔记本》。
“咣当”一声，也顾不得椅子，因为受力太大，一下子被推倒在地！
只见这名干部，撒腿便往办公室外面跑...跟被野狼缀着屁股似的！
惊叉叉的、慌慌忙。
一溜烟窜出办公室大门，转瞬之间便没了踪影...
由于跑得太急。
那位工业局的干部，甚至连和他一起来驻点的同事，都顾不上了。
就那么一个人，以100米冲刺的速度...溜了？
这...弄啥咧？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尤其是被独自丢在办公室里的，那位工业局的干事，更是纳闷的都快郁闷死了：“廖科长他这是咋了？跑，跑什么呀？”
“糟！”
突然！！
在座之人当中，农业局的一位干部‘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快快快，小王，我们走！”
农业局干事，小王满脸诧异，“去哪啊，黄科同志？”
“去官庄公社邮电局打电话，赶紧把这紧急情况，向局长汇报啊！”
伸手拉起不明就里的小王，农业局的黄姓科长，转身便跑！
——能在超级大佬亲自提词的泰山石旁边，树立起本单位的《援建告示牌》？
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这是能不能和上面，保持步调一致的问题！
这是脂米县的各局级单位，有没有那种正直敏感度，有没有积极响应中y号召的觉悟问题！！
谁敢儿戏？！
“轰隆隆——”
这下子，可不得了了！
剩下的人骤然反应过来，各自匆匆从座位上站起，一股脑地往办公室门口涌！
“快快快，官庄公社邮电局，拢共都没几部电话，咱们赶紧去！慢了，可就抢不上了...”
“乱弹琴！三十里铺这么重要的地方，咋解就不安上几部电话呢？”
“唉呀，我说是小刘你就别抱怨了...走走走，咱们先去官庄公社。”
“干嘛呐？不是应该去邮电局打电话吗？”
“我说你憨不憨？赶紧走！官庄公社防汛办，总有应急电话吧？他大大的，我才不去邮电局和他们抢哩！”
“也是哦，走走走...”
一通乱糟糟、慌慌忙之后。
前前后后不到一分钟。
原本济济一堂的办公室里，所有的那些驻点干部、干事们，顷刻之间，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县里派驻到三十里铺来的这些干部，级别都不是太低。
这两天。
他们一直在饭店外面的广场上，不停的转悠，负责选址、画画建筑草图。
粗略估算到底需要多少建材？而自家单位，又得上哪去组织这些材料过来？
这些公家人一方面忙于工作。
另一方面。
由于人家是来对口援建三十里铺的
而作为主家的这边，肯定是要派出人员去陪同、与此同时，还好向对方解释一些细节上的疑问。
因此。
在办公室里的白珍珍，还有妇女队长，包括王硕他们。
是见识过这些干部的威严的。
一句话：这些干部们在三十里铺的普通社员面前，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架子。
在他们的言行举止之间，或多或少，还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的...
所以这些干部。
平常都以淡定稳重、不怒自威的面目示人。
何曾像现在这么狼狈、这么慌张过？
这非常让人诧异的一幕，直接把白珍珍搞得一愣一愣的，“这..这是弄啥咧？这些公家人咋解都，都跑了？”
白珍珍搞不懂。
妇女队长的瞳孔之中，也全是圈圈在那里不停的转，“是咧，一个个慌慌张张的...被狼撵了么？”
也难怪这两位婆姨女子搞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向来有点傲气的干部们。
此时突然一下子变的，像庄子里，那些拼命忙着去争抢喜糖的半大小子？
别说妇女队长和白珍珍搞不明白。
其实。
此情此景，就连来自四九城、自诩见多识广、遇见过无数大场面的王硕...也不懂。
但他，会装啊！
于是，王硕将目光投向冉婷...
微微一笑。
把刚才那一幕、纯属当小场面看待的冉婷樱唇轻启，“服务员同志们，麻烦你们把桌子上的茶水，都撤了吧？”
很显然。
冉婷这是不想当着那么多女服务员的面，向王硕和妇女队长，解释其中的深层次原因。
等到服务员们很有眼色的，把刚才那些干部喝过了的茶杯，给撤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内部人之后。
冉婷这才开口道，“其实，刚才那些干部，为什么急匆匆的要去找电话？
为什么得赶紧向他们各自的领导，汇报这边的新情况...这事儿吧，说白了，其实也不复杂。”
“来自...”
说到这里，冉婷伸出一根如同小葱一般的食指。
朝着天上指了指。
“有了来自那么层级的号召。
大家伙可以想想。
如果某单位的《施工告示牌》，矗立在【一定要大力支持全国各地，积极发展村级集体经济】这个号召旁边，那将意味着什么？”
说到这里。
冉婷住口不言，她打算让大家自个儿想去...
“哦...原来是这样啊。”
妇女队长喃喃自语，“这就相当于公社主任，前脚跟刚刚在大喇叭里喊、在那里号召社员们都去吃大食堂。
后脚就有社员，主动砸了自个儿家的锅。然后还把家里所有的粮食，抢先背到食堂里去。”
“经这么一搞。”
“这位社员，人家用实际行动充分证明了他，确确实实是在全力以赴的、竭尽所能地支援大食堂建设！”
“厉害了！”
妇女队长的双眼之中，开始放光！
“他大大呀！了不得...这觉悟，这执行力...啧啧啧，只怕这么一搞，大红花...他戴定了吧？”
见妇女队长有点失神，就那么一个人，愣愣的站在原地冥思苦想。
嘴里还啧啧有声...
冉婷冉苗不由对视一眼。
两姐妹心里不约而同的在想：没看出来呀！这位妇女队长，文化不高，以至于她平时看起来有点小粗鲁、有点泼辣。
可人家的悟性，那还真不赖！
假如这位大姐。
人家打小能有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和比较高端一点的人脉圈子的话...那她可就不至于，才当个小小的大队干部了。
哎...果然出身和环境，才能造就人。
若是全靠自个儿努力？
就比如说，打小就出生在三十里铺这个山沟沟里的白珍珍、柳青青。
还有从小就潜心学医的杜鹃姑娘。
她们够不够努力？
尤其是沐晴沐娜两姐妹，还有刚刚加入三十里铺集体销售队伍的古含笑。
她们付出的努力，只怕比常人，要多得多...
可，结果呢？
就因为她们是农村户口，就因为她们出生于山沟沟里。
以后要是神神保佑、遇到天降馅饼，而且是带肉的那种撞大运，万里挑一的得到个招工指标。
能进城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
一辈子生老病死，有组织给全包。
然后一家人，每个月能吃上三回肉，打打牙祭...那日子，也就到天了！
而绝大多数生产队的姑娘后生，还没这种好命...那就只能黄土地上生，黄土地里埋。
为了那口吃食，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直至耗尽身上的每一滴血汗...
临了临了，一声喟叹：咱受苦了人，就是这号命啊...
冉婷冉苗两姐妹心中，暗暗佩服妇女队长的见识。
但一旁的王硕，显然要比妇女队长看得还要深刻些：“大姐，其实...让他们这么重视，这么慌张，还不仅仅是刚才你所说的那些原因。”
妇女队长扭头，“啊？那王知青，你赶紧跟我说说呗，也让我好长点见识。”
“以前。”
“他们在三十里铺争抢项目的时候。
王硕开口道，“估计那时，他们出发点就是出于：为本系统的本年度工作，树立一个样板工程，以便到了年终，能拿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能在年度横向评比中，获得俞林专区本系统的点名表扬，为本单位取得荣誉...这已经差不多到顶了。”
“但现在，可不一样！”
王硕问，“大姐你开动脑筋想想：三十里铺邻近哪些地方？”
妇女队长一想：有哪些地方？
脂米县有‘国家唯一历史名村杨家沟’，往南边不远，有‘某某著名的战役旧址’。
再往南。
什么清溅、仔长、埏长，埏川，埏安，珞川会议旧址...等等，数不胜数的革命景观。
“咋了？”妇女队长虽说知道这些地方，但她没明白王硕所指。
王硕笑，“每年，会有多少人前来陕北参观、接受洗礼？会有多少领导来故地重游？
这些领导坐车路过，看见三十里铺路边的题词，再一看那《某某单位援建告示牌》...”
“啊嘁！吔...哪来的老鸹聒噪？”
还没等王硕说完！
只听办公室的里屋，传来几声低低呵斥，“咳咳咳，差不多得了！
咱们下乡插队，是来接受再教育的，只管埋头苦干、为建设三十里铺大队洒下辛勤的汗水就行。
我们这些听从号召的淳朴人，哪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干就完了！”
只听里面的叶小川，幽幽开口道：“王硕同志，既然你的嘴皮子这么好使，要不...从现在开始，你就去担任大队文宣员？”
这下子！
王硕瞬间闭嘴...
文宣员？
那不就是天天提这油漆桶，拿着把刷子，在整个庄子里四处乱窜乱瞅。
但凡看见有合适的地方。
就赶紧往上面写上几句标语、整上一段让人热血沸腾的口号吗？
那营生，哪有当民兵队长威风！
原本以王硕以前的性子，他还是敢和叶小川硬刚的...这和对错没关系。
三天两头怼怼叶小川，时不时就得来个撕逼大战...是一种优良习惯。
但现在嘛...王硕知道，自个儿真还不能和叶小川硬刚。
王硕是有点愣，又不是傻...
———第405章———
《集中力量办大事》
公家单位做起事来，啥时候效率最高？
是因为有无数群众在热切期盼，说是因为广大生产队社员强烈要求？
还是官庄公社，连连向县里请求支援？
不...那样的话，只会跟你走程序。
要想让这些单位效率、最快干活最积极。
那得让那些负责人，感受到巨大的危机正在袭来的时候，他们的办事效率才最高！
跟狼撵着似的...
都不用人催促，那些公家单位绝对会雷厉风行、夜以继日的，都得把这事儿给办了！
危机危机...既危机四伏。
但其中，何尝不也蕴含着巨大的机会呢？
要是正直不敏感，对上级号召无动于衷...这，就很危险。
但如果反过来呢？
嘿嘿...
所以三十里铺这些在建项目，或许真还...既可以让人一念天堂，也可以让人从此沉沦到底。
再也没了出头之日。
所以当老杨和老李、老刘老赵...他们，分别接到下属的紧急汇报之后。
紧接着。
整个脂米县，全都动起来了！
调集建筑材料的，拨付粮食的、征调建筑施工队的，组织车辆进行运输的。
另外还有什么调动起重机，紧急向三十里铺运输卷扬机、搅拌机的...
自冉婷与驻点干部们，开过“协调会”之后。
第二天一大早。
便有无数车辆，来来回回奔忙于三十里铺和脂米县城之间。
无数建筑材料，以及粮食精加工厂需要用到的各种设备。
那是如同流水介一般的，直直往三十里铺拉！
县里面那些领导们，人家考虑的是：既然三十里铺的项目需要赶工期。
以便让他们大队的干部社员们，赶紧把这些工程弄完了之后。
才能全力以赴的、投入到今年的春耕生产中去！
那这事儿，怎么敢拖延？
农民伯伯们的春耕生产，那可关系到一年的收成...
额。
好吧...其实是因为来自上面的巨大压力，让谁也不敢磨磨蹭蹭，指望慢慢修、慢慢建！
尤其是三十里铺的那座粮食精加工厂，是整个施工项目中的重中之重！
毕竟。
加工厂已经手握来自四九城的、两家顶级大单位的订单。
由于这批货要的急。
必须赶在三八妇女节之前，把总工、总妇预定的3000盒精品小米，全部及时送到四九城。
事关粮食精加工厂的声誉。
更牵涉到，京城里的那位老白同志，他在这两家单位的个人形象，和威望问题！
如果没能按时保质保量的、把货送到四九城去？
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是懒散懈怠，拖沓低效，是办事能力弱、是思想觉悟太低的严重问题！！
因此。
工业局、农业局以及水利局，这三家单位。
立马就把粮食加工厂项目，看作他们对口支援的、所有工程中的重中之重！
三位负责人同志发了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