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20几号壮汉在那里忙活，哪轮得到叶小川动手帮忙卸车？
其实。
“国营搬运服务社”里的这些搬运工，也就相当于解放前，扛着根扁担、上面绑着捆绳子。
蹲守在车站、码头，揽临工的“棒棒儿”。
纯属一帮受苦人，卑微的很！
那时候的他们挺可怜，确实是值得人同情。
但问题是进入新时期之后，这些家伙不再被叫作“棒棒儿”，或者是“扛大包的”了。
而是翻身把歌唱，叫“光荣的搬运员”。
属属国营企业编。
在这个时期，任何东西一旦沾上公家两个字，就能抖起来。
后来搬运社的这些职工，那是越来越狂傲，服务态度越来越差。
除了惹不起的那几个府衙之外，他们对哪位客户都是爱理不理...反正他们拿的是财政拨付下来的固定工资。
装卸的快、装卸的慢，和他们个人的收益...没太大的关联。
再加上他们的工作，多半是由自家子弟“顶替”上岗...心甘情愿跑来当搬运工的，还能指望文化水平有多高吗？
所以搬运工翻了身，一个个的...牛皮的很！
而今天他们干活这么积极，这么卖力，一点都不敢耍大。
更不敢刁难叶小川？
这很可能是他们来之前，已经受到了相关领导的严厉警告：今天你们出任务，可比不得平时！
三十里铺...害哈不？
那里的工程，全是县里的重点工程，你们可耽搁不起！
三十里铺那边卧虎藏龙，就你们几个平常爱装大爷的家伙，都给大大收敛点！
别以为你们这破铁饭碗，别人给你砸不烂...卫生局的老寇，听说过没？
人家那还是干部，还比不上你们这些出力的受苦人强？
就那老寇。
据说在三十里铺那边，捣下乱子了。
结果...结果那家伙，至今还在医院的病床上，用导尿管，插进肚子里尿尿着咧！
你们说，难活不难活？
卫生局的老寇尚且如此，就凭你们这群一点都不讲卫生的？
识相点！
乖乖的、悄悄的，都把尾巴给我一个一个的夹紧...千万别给你大大惹事儿啊！
所以。
今天这些搬运工干活来，一个个的特别积极不说。
而且也不像他们平常去别的单位干活的时候。
这些家伙会故意磨磨蹭蹭，倚靠在车厢上半天不动，非得等对方陪着笑脸，给他们每人递上一包烟。
然后再漫不经心的瞟一眼，烟的好赖...
如果主家不懂事，只是给每个人发一包“春耕牌”香烟的话。
这些家伙，一个个的好似都像发条没拧足的铁皮绿青蛙，人人都会表演慢动作似的！
顺带。
还会送给对方满脸的不屑...
只把对方气得咬牙，却还无处可撒气...投诉？
投诉个鬼！没地方投诉的...都是国营单位，你跟谁投诉？
受了这些搬运工的气，就受呗，只求风水轮流转，真心希望哪天，让这些家伙落到自个儿手里！
到时候...哼！哼哼！！
大家都是国营单位么！
为前来办事的群众‘上点难度’这项传统技能，自打‘顶替’父辈上班、接着奉献以来，自然就会的。
哪还用得着现学？
但今天，这些搬运工却乖的很。
等到车厢板打开，众人合力把沉重的跳板搭上。
随后站在车厢里的人，负责往下梭粮食包，中间自有人扶着，免得麻袋掉下跳板。
在跳板的后方。
自然有搬运工接住，随后往背上一扛，‘嗖嗖’的就往仓库里跑...
而身为仓库保管员的叶小川。
则负责抽查其中的几个麻袋，称称重量。每一袋粮食，按照送货单上面所标注的，是120斤小米。
叶小川用自备磅秤，随机抽查了10几袋...不错，绝对保质保量。
秤杆翘的尖尖的，足够！
等到一车卸完。
自由驾驶员跳上车将空车挪开，下一车满载粮食的卡车，则开过来继续填充空位...
如此往复几次。
3大车粮食，前前后后才2个小时不到，便全部装进了三十里铺粮食精加工厂的“收粮大仓”。
工作进行到这个步骤，叶小川就需要清点入库的粮食总数了。
一袋120斤小米。
一垛10层。
一排15个麻袋。
总共是250包粮食，共计3万斤。
这次拉过来的粮食，只有小米，估计等到把四九城，早就下过来的那两单团购生意做了之后。
后续上级粮食主管部门，会根据三十里铺粮食精加工厂的订单情况。
再适当下拨玉米、红枣，糜子、荞麦，黄豆、红豆这些粮食品类...
围着这些堆积如山的粮食，叶小川兴奋的直转圈圈...
发达了，发达了！
3万斤...放到柜组里面去增一下重，等到再拿出来的时候，就是7.5万斤！
而自己这个中间商，那就足足赚了4.5万斤！！
再加上那1万斤返销粮。
自己把它放到柜子里去改良一下、增重一下再拿出来，直接就成了2.5万斤。
如此一来。
又能多出15000斤！
这就相当于平白捡了6万斤粮食！！
带劲！简直就是爽歪歪...
有了这么多粮食，那以后自个儿还愁个啥？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三十里铺和杜家庄的乡亲们，你们的好日子，已经追随着春天的脚步...它，它来了！
忍着心中的狂喜。
叶小川把仓库门仔细锁好，然后带着那帮子的搬运工、以及货车驾驶员，押车员来到广场上。
此时，早已天光大亮。
向来信奉“做牛哪有不耕田，做人哪有不赚钱”、“不做事就没的食”为信条的沐晴沐娜两姐妹。
此时已经摆好了“米脂婆姨牌”精品小米样品展台。
同时，在摆样品的帐篷前，姐妹俩也支搭好了开水摊。
由于现在是早上。
粮食加工厂，和小花园的施工工地上那些工人，正刚刚开始干活。
而卫生室的工地还在忙着卸材料，根本就没复工。
刚开始干活的建筑工人，还不渴。
而那些卖狗皮膏药、摸骨算命掐八字的江湖人，也刚刚出摊。
——这些家伙，别看他们搞的是迷信买卖，其实他们自个儿...更迷信！
在还没有傻子送上门被骗...
不是。
是在还没有那种心生茫然，想来找他们指点方向，花钱请这些大师指点迷津情况下。
他们是不会往外花钱的...说是那样的话，兆头不好。
工地上的工人不渴。
江湖游医、算命大师们不愿往外散财？
这就搞的沐晴沐娜两姐妹的开水摊子，没生意...
没钱赚？
小财迷沐娜就没精神头，这不...沐娜正没精打采的依靠在帐篷腿上，撅着个嘴。
似笑非笑的，就那么看着叶小川...
好似看着一坨移动的钞票...直看得人心里发毛！
“来来来，我请大家伙儿喝水，不管是哪个品种，只管敞开来喝！咱三十里铺人穷水不穷，别的没有...水还是管饱的！”
叶小川一摆手。
招呼着那些忙得满头大汗的搬运工，还有货车司机们过来喝水。
国营搬运社的工头，陪着笑脸开口了，“同志，我们单位有纪律，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
叶小川笑道，“这是开水。有栀子水，有胖大海，有金银花...解渴又下火。还有糖开水...不在此例。”
“这...”
原本这位工头今天凌晨出门之际，被上级领导的严厉训诫过。
但眼瞅叶小川，是诚心诚意请大家伙喝水。
工头道一声谢！
“哗啦啦——”一下子...
30几个搬运工、货车驾驶员，押车员纷纷涌上前来，抄起开水便喝！
这些人，喝水量大...跟骆驼饮水似的。
直把摊主沐晴、帮忙的凤凤姑娘给忙了个人仰马翻！
倒是将沐娜一张俏脸，给欢喜了个稀烂，连连直呼，“慢慢来，大家伙使劲喝呀！多喝点，多喝点...
哎师傅，这个凉茶好！
特别特别的下火，只有南方才有的呢，以前，这陕北可喝不着...”
“来来来，啥？苦...哎呀，良药苦口利于病。苦瓜苦不苦？下火不？头痛粉苦不苦...效果是不是很好？”
此时此刻沐娜的一张脸，在朝阳光下，烂漫的宛若桃花。
哪还有半点、先前那种人憎狗厌的模样？
望着一群搬运工、驾驶员，和押车员，在那里使劲的往肚子里灌水。
叶小川也是忍俊不禁！
这鬼头鬼脑的沐娜...她肯定知道这次喝水的钱，是用三十里铺大队、集体账户上的钱买单。
——毕竟这是因公支出，没道理，让叶小川个人掏腰包不是？
真要是叶小川个人掏腰包的话？
你看沐娜这鬼精鬼精的小妮子，她会不会还是这种热情劲...还鼓动大家，使劲去喝那个苦的要命的凉茶？
做梦去吧！
凉茶卖的贵啊，一杯足足要5分钱呢！
‘咕咚’几口下去。
一个人要是喝上4杯，那就相当于生产队社员一个壮劳力，足足干一天的工钱...
在算小账方面，沐娜一向精明的很！
都不带敲算盘的...
招待好了这些搬运工，叶小川又让杜老大他们加个班，回三十里铺工地上去，把那两台拖拉机拉开过来。
好把最后一车“返销粮”，给拉回三十里铺的保管室。
这没办法的！
从国道，通往三十里铺庄子的乡间小道，中间那座石拱桥，可没法让大货车通行。
所以就只能用拖拉机，一点一点的转运过去...
与此同时。
叶小川还让杜老大，给仓库保管员马璐捎话过去：这批返销粮，一部分，要用来填补战备粮的窟窿。
一部分要用来发给工地上的、那些杜家庄的乡亲们渡过难关。
总而言之。
叶小川这是想告诉马璐：这批粮食的分配和流向，比较复杂。
你先找个空仓，把它堆积在里面，至于其它的事...马璐就不要管了。
马璐那姑娘。
她可以怀疑叶小川，到底对她有几分真心？
但马路绝对不会怀疑叶小川，会私藏粮食、会去占生产队的便宜...因为她很肯定一点：叶小川这人本事大，不差钱。
是绝对看不上在粮仓里偷上个3斤、5斤，3-50斤粮食出来中饱私囊的...
所以只要把话带到了。
马璐随便挑个空仓，让杜老大把粮食往里面一放就完事...她才不去管这个闲事呢！
只要叶小川和生产队的账，最终能对得上就成...
把粮食的事情处理好了。
正好阿姿，和古含珠的妹妹古含笑也过来了。
于是叶小川便让古含笑，留在粮食展厅这里帮忙。
然后把阿姿带到‘粮食出库登记室’。
指着‘出库仓’开口道，“以后，我会从收粮仓那边，不定时的往出库仓这边堆放粮食。
而你呢，只管把每一笔出库的粮食数量，给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好。
到了月底，会计张海丽会来盘库、查账。
只要你这边的出库粮食数量，与粮食加工厂车间里，加工后的粮食数量一致，那你的工作就算圆满完成。”
阿姿没事不可思议的瞪大眼，“就，就这？那也未免太简单了吧？莪原本还以为替集体企业工作，有多复杂呢！”
叶小川笑，“对，就是这么简单！别把公家工作想的有多高大上、有多难。
甚至有些工作岗位，人家上了10年的班，只怕也就按了几十回电钮...”
“咯咯咯，谢谢你小川。”
阿姿俏皮一笑，“既然你给我安排的工作这么清闲，那我没事的时候，就去附近的鸽子市场转转？
也好看能不能给你，再找到些铜钱回来？”
“行！”
自己需要‘货泉币’，越多越好。既然阿姿实在是太闲了，那让她经常出去转转也行。
叶小川开口问，“除了官庄公社的鸽子市场之外，其他的市场都挺远的，要不...我给你买辆自行车吧？”
“不用，我有钱！”
阿姿拍拍衣兜，表示她自个儿是有点私房钱的，“你给我搞张自行车票，还有工业券就行。”
这温柔体贴的俏媳妇，她确实有私房钱...去年三十里铺大队饭店，给阿姿分的红。
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像后来她靠着倒腾粮食，又多多少少赚了一些。
所以。
现在的阿姿要想买一辆183块5毛7的“凤凰牌”二六自行车，倒还真难不住她！
商量好了工作上的事情。
亲一口阿姿，然后叶小川转身去忙别的。
其实。
把阿姿安排在这里上班，一个是她不会问东问西，不会来查自己到底入库多少粮食？
另外一个。
忙忙碌碌了这么多年，阿姿也该享受享受生活、做做一些轻松一些的工作了。
女人易老，干嘛要让她那么拼呢？
如今阿姿这份工作虽说工资不高，一个月才16块5。
但人家阿姿在饭店里，还有近300块的入股...光这份入股，到了年底，她最少还能分个240~300块钱。
足够让她活的很滋润了...
而现在阿姿所从事的这份工作，确实很简单...能数得清123的人都能干：
粮食加工车间，他们每次来仓库这边领粮食。
会带有各种单据，各种表格。
上面有经办人的签字，以证明所支取的粮食数量。
而阿姿只需核对一下，然后按照票面上的数字，让他把粮食取走就好。
简直不要太轻松！
她在这边上整整一天的班，也就出库一笔粮食...甚至很有可能，连一笔出库任务都没有。
自然有大把的时间出去闲逛。
安顿好了阿姿。
叶小川骑着自行车，回到三十里铺水利工地。
准备从杜家庄来的这些汉子和婆姨当中，挑选一些人，去帮着修建卫生室...技术方面，工地上自有技术员。
而这些乡亲们，只需要去干点力气活。
或者是干点刮腻子灰、打地皮之类、技术含量并不高的杂活。
叶小川的考虑是：
杜家庄的乡亲们，确实不容易。
而光把他们丢在水利工地上，眼看着那边的活用不了那么多人，也干不了多久了...
那还不如趁着要修建卫生室。
让他们靠自己的双手，好好赚上一点生活费，赚上一点零花钱呢！
叶小川觉得：明明自家的工程有钱赚，为啥要给别人？
可万万没想到啊！
这想法好是好。
却遭到了刚刚从医院里，强行吵着闹着要出院的老支书，给拦了下来！
“小川，我眼瞅你这架势，是打算把杜家庄的一部分乡亲，长期留在咱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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