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
话筒里传出白洳霜的声音。
平静，随和且稍显冷淡...这正是她的原生家庭，一以贯之教授给白洳霜的处世风格：
谈工作的时候，绝不带任何私人感情，不掺杂一点点个人情感。
——天生就是个走仕途的料！
踏麻的，果然侍郎的儿子以后还是侍郎...
“小川？总算等到你回电话了。”
电话那头的白洳霜，说话的时候几乎没有废话。
更不会像普通人那样，满是关切的问上一问：在忙什么呢？吃过饭了吗？
‘嗯’了一声。
叶小川开口，“领导，您有什么最新指示？”
“额...唉。”
这个时期的摇把子电话，通话质量相当的差。
对面...刚才白洳霜或许悠悠叹了一口气，或许又没有...？？
这东西，真还没法确定。
只因白洳霜的嘴唇，大概率短暂离开过话筒两尺，所以这边听不太清，但能隐隐感觉得到。
“小川同志，我这里有两件事，一件是工作上的，另一件呢是私人方面的事情。”
只听白洳霜说道，“咱们先说工作上的吧！
物资局专门替你们三十里铺大队购买的‘解放CA-140’卡车，已经抵达我局物资供应站。
最近几天。
是你们大队派人前来验车、收车呢？还是我安排人手，替车给你们开过去？”
“车厢上焊接用的雨棚圆管、军用油布啥的，我也替你准备好了。”
白洳霜帮忙买好了车。
帮忙贷好了款。
而且还帮着免费把大卡车的雨棚给装上，把篷布弄好？
这简直就是贴心服务，一包到底呀！
可比后世的四儿子店来的舒心、来的顺心。
这也得亏她是绥得物资局的实权人物，弄这些战略物资对白洳霜来说，确实是要容易多了...
若是换成自个儿去弄的话？
说实话，还得去找单主任或者是封启山，得托他们帮忙走后门才能弄好。
现在好了！
有白洳霜出手，自个儿真是省心省钱又省力...
于是。
心情大好的叶小川。
连说话都变得更多，也更幽默起来，“那就麻烦领导找人给我们开过来吧！
三十里铺大队会驾驶大卡车的人，估计除了我之外，也就只有一个王硕了。
现在王硕带着人去了杜家庄，听说那边有人企图偷偷采煤...王硕已经带着一大批‘太奶召唤器’，过去帮忙去了。
而我呢，这两天得安置新社员，实在是有点脱不开身。”
“那好。”
电话那头。
白洳霜语气平静，“等我把汽车上的车篷、帆布，还有备胎什么的都给你弄好了。
到时候，我会派人给你开过来，你们得做好接车准备。”
这事，至此算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只听白洳霜又开口道，“现在我们来说说第2件事，我父亲现在的处境，小川你了解吗？”
老白现在啥情况？
我知道个屁呀！
他那么大个屁股，稳稳坐在那么大、那么高的一张镀金椅子里面。
天天只管签签字、打打电话，就能左右万千人的命运前程。
那么大一个佬。
老白他做什么事情，怎么可能时时和我通气？
没理会白洳霜后面所说的话...放心吧，她自个儿都会继续往下说的。
皇帝都不急，太监急什么？
沉默...电话两头，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由绥得物资局出面，帮忙购买一辆大卡车的事情，叶小川当然知道。
只是这几天有点忙，没顾得上去跟进。
三十里铺大队急需购买一辆大卡车？
那是因为粮食精加工厂。
是省上点名，被指派到羊城去参加本年度、春季广交会的重点单位。
而上级部门考虑到。
三十里铺大队的粮食精加工厂这次前去参会，肯定需要拉过去很多产品样品、产品展台。
至于参会人员，则可以通过别的交通方式抵达羊城。
因此。
省革委会所属的有关部门，特批了一辆‘解放牌CA-140型’卡车的购买指标，给脂米县三十里铺大队。
并且指定由绥德物资局出面，帮忙协调、组织货源。
而至于说。
购买大卡车所需的13762块钱①，则由白洳霜帮忙，协调‘绥得县城关信用合作社’放款。
以‘扶贫贷款’的名义，用极低的利息借贷给三十里铺大队的。
其实买车的这1万多块钱？
不要说三十里铺集体账户上，随时都拿得出来，其实叶小川自个儿兜里，都能掏得起这笔钱。
要知道。
经过这么多次给粮食增重，叶小川柜组里的粮食...多得很！
然后通过粮食精加工厂库房，以购买原材料的名义把它变现。
再加上叶小川还有几份工资，有分红，有阿姿以前帮忙倒腾粮食赚到的利润。
更重要的是：四九钢铁厂的废弃炉渣填埋场，与叶小川合伙的那个莽子。
他每个月，都会给叶小川汇过来一大笔入股分红。
这笔钱，可着实不少！
都快赶得上叶小川，通过神奇的柜组偷偷摸摸给粮食增重，最终所带来的经济收益了！！
——难怪鲁大师说无农不稳，无商不富呢！
真正要想赚大钱、赚快钱，真还不是能从地里刨出来的，还是得靠搞工业，搞商业来钱才快啊！
就说莽子和他的手下。
别看他们天天弄的浑身跟个挖煤似的，光两个眼珠子还有点白色。
看似很狼狈，很辛苦。
又还被四九城的老住户们看不起，上公交车别人都不愿意拉，嫌忒埋汰...
可人家干一天的收益，那是真能顶得上三十里铺的壮劳力，足足干半个月了！！
垃圾堆里，也能刨出巨额财富。
别忘了。
以前在旧社会的时候，津门、四九城里掌控着“倒马桶、清理粪坑”的大佬。
人家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而身为四九城钢铁厂，废弃矿渣填埋场的三大合伙人之一的叶小川。
则更是坐享其成，真真儿算得上躺着都能把钱给赚了...
废弃矿渣填埋场。
三大股东之中一个是莽子，平常完全靠他在打理矿渣填埋场。
第2位股东是马未来。
那家伙并不爱钱...因为平常就生活方面来说，他用不上：家里的各种票据堆积如山，吃牛肉居然罐头吃的他够够的，平时拿出去到处送人。
马未来不差生活费、零花钱。
但后来。
这家伙开始沉迷上了收集古玩、喜欢收藏一些老物件玩，包括红木家具啥的...
虽说说这个年代的红木家具、古玩字画，价格并不是特别昂贵。
可东西便宜倒是便宜，但架不住马未来他收集的多啊！
这家伙居然跑到北郊一处闲置的废弃厂房里，分租了一处仓库来放这些东西！
大家伙想想，他到底买了有多少？
所以。
后来才感觉到手头拮据、急需大量现金的马未来，这才开始在废弃矿渣填埋场，横掺了一腿。
身为大院子弟的他，当然不会去那种地方溜达。
——马未来主要是负责搞关系，负责搞定四九钢铁厂保卫科的那帮人马。
四九钢铁厂保卫科，级别不低！
后台不够硬的人，要想过去找他们谈点事儿...人家理都不会理！
就像单主任那种级别的人物，只怕连人家的面都见不上...
双方就不在一个层级上！
也就马未来这家伙，才有足够大的活动能量，能直接搬出四九钢铁厂的话事人。
直接把保卫科的给压制住...
有了马未来在。
可以保证莽子在废弃矿渣填埋场赚钱，没人会找他麻烦，可以保证莽子靠着粉碎矿渣赚钱，这一营生的稀缺性和唯一性。
而叶小川纯粹是甩手掌柜。
只负责在莽子遇到麻烦的时候，比如有另一帮子人，企图在框架填埋场分上一杯羹之际？
才发电报、打电话摇人...
敢染指填埋场？
对方肯定也有一定的关系、有靠山，他们肯定也会给保卫科的一笔好处。
等他们搞定了这些，准备工作搞的差不多了，就会领着一帮子人打上门来！
往往遇到这种事。
叶小川才会去联系那些、还留在四九城里的朋友，请他们出面帮莽子摆平。
而若是莽子自己，越过叶小川试图直接去找马未来他们...人家是不会理他的！
这叫规矩！
——各吃各的那一节，绝不跨界、绝去不断了别人的吃口。
干活的是莽子，和他手底下那100多号盲流人员。
而马未来和叶小川。
则只管坐地分钱...干辛苦活的赚不了大钱，赚大钱的不用干辛苦活...啥年代都一样！
废弃矿渣填埋场的收入，不低。
加上叶小川在三十里铺这边的收入，这几项算下来。
所以叶小川的兜里，真还不差钱！
但购买卡车的钱，三十里铺集体上明明是掏得出的，可叶小川为啥却偏偏坚持要继续贷款呢？
这可把妇女队长她们给搞懵了：
“小川兄弟啊，咱大队又不是没钱，咋解还要向信用社贷款、白白背上一笔利息哩？”
身无贷款一身轻，既无外债又无内债，才是这个时期绝大多数人的追求。
叶小川却...偏不！
放着大队的现金不用，非得要去信用社重新贷款！！
“背点利息怕什么？用别人的钱做自己的生意...不香吗？”
“可问题是小川兄弟，咱们前前后后几笔贷款，一年下来该多少利息啊？
到时候，咱要是遇到流动资金不足，可怜的连利息都还不上...那可咋办呀？”
“那就再贷款来还利息呗！”
“啊？”
这可着实把妇女队长给吓到了，“那贷款越来越多，到后面咱大队可就惨哩！”
“放心！大姐，万一真到了那个地步，大把的人，会拼了命地想办法给咱三十里铺输血、给咱大队各种优惠正策。
他们家的孙孙走路摔倒了...没事，大不了用鞋底板打打门槛出气。
但人家是绝对绝对不会，让咱大队的集体企业倒塌的...”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