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一下的话，这张脸还真的是有些眼熟啊……”　　　　一等兵蹲在地上，一只手扯着刚才被海军逮捕的一伙人中的其中一人的脸皮，反复地观察了几遍之后，才转移到下一个人，又是一番折腾。　　　　达斯琪准尉站在她的身后，跟着一等兵一起对这些人的脸看了又看：“怎么样，塞西莉亚，有发现吗？”　　　　“硬要说发现的话也不是没有……”塞西莉亚蹲在地上，指着几个人的脸，“这个，这个，和那边的那两个，好像是之前有些名气的赏金猎人。有一段时间在海上很活跃，不过最近似乎销声匿迹了。”　　　　在被塞西莉亚点到了之后的几人缩了缩脖子，让自己的脸隐没在阴影里。　　　　“在之前的岛上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家伙，好像也是赏金猎人啊。”达斯琪直起身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到底是怎么回事？”　　　　塞西莉亚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站在甲板上抽雪茄的斯摩格，对方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他现在的心情。她拽了拽一边的莱恩：“队长，上校今天的心情怎么样？”　　　　“什么心情怎么样？上校每天不都是一张脸嘛，怎么可能看得出心情怎么样。”莱恩整理着一叠通缉令，今天在这里逮捕的人有些多，除去这些莫名其妙的赏金猎人之外，还在这里逮捕了几个并不出名的小海贼，“倒是你，塞西莉亚，你脑袋还是挺灵光的嘛，这么多通缉令都背的下来。”　　　　如果是在几天前，塞西莉亚或许还会因为这样的夸奖而飘飘然，但此刻她只是一门心思地关心斯摩格上校会对今天在小巷里那场并不漂亮的斗殴作何评价。　　　　一想到自己之前就差点儿被提出海军，塞西莉亚就觉得心脏紧缩，她可不想被赶下船去，这才刚刚进入伟大航路啊。　　　　斯摩格一动不动注视着远处海面的背影终于有了些松动，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专属的软椅上，双腿交叠在一起，呼出一口烟雾：“喂，塞西莉亚。”　　　　“是，上校！”就在不远处偷偷观察揣摩时机的塞西莉亚一等兵顿时一个激灵。　　　　背对着她坐着的斯摩格用不咸不淡的语气说：“过来。”　　　　“啊……”一等兵犹豫着不敢上前，莱恩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冲她挤了挤眼，她才磨磨蹭蹭地走过去，站在离斯摩格一步远的地方，“有什么事吗上校？”　　　　斯摩格眯着眼，从雪茄的烟雾后瞥了一眼垂头丧气的一等兵。塞西莉亚那头乱糟糟的黄毛上沾了不少尘土，原本擦得锃亮的军靴也脏兮兮的多了不少划痕，胳膊上有几处不起眼的小伤口还没清洗，碍于只有她能分辨许多陌生面孔，所以她直接被带到了甲板辨认那些赏金猎人，而不是先去医务室。　　　　可能是因为训练的缘故，一等兵看起来比初次见面的时候结实了不少，时不时抬头瞟瞟他的那双眼睛也不再是以前的有气无力。　　　　三白眼上校原本准备询问小巷里的具体情况的话在嘴边饶了一圈，出乎意料地咽回了肚子里，而是换了一个开场：“话说起来，真是难得啊，你没有在战场上逃跑。”　　　　“哈？”塞西莉亚的表情有些错愕，她满肚子应付上校的问题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提起其他事情。　　　　“之前不是还哭哭啼啼的说害怕打架，所以每次遇到这种事情的跑的飞快。喂，我说，你这家伙今天是哪根筋不对了？”斯摩格将手臂搭在椅背上，舒展开自己的四肢，将一等兵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从床上摔下来磕到了脑袋吧？”　　　　周围传来其他队友憋着的一两声笑声，塞西莉亚那张五官端正的脸在这笑声中缓慢地涨的通红，脸上的那道伤疤也因此显得格外刺眼，她结结巴巴：“这、这么说真是太失礼了！难道我没有逃跑就不正常了吗？！”　　　　周围的海军们一起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让我多少有些惊奇而已。”斯摩格上校将手里的火机玩的咔擦咔擦响。　　　　塞西莉亚的脸色已经涨得十分难看了，她大声争辩：“先生，真是失礼！我啊，那时候怎么可能逃掉嘛——大家可都站在身后看着我呢！我虽然想活着，但是也不想因为我的失误而造成队友的死亡啊，以此为准则，我是绝对不会在那种情况下逃跑的！”　　　　一等兵说话的声音很大，憋了一肚子的火的缘故，让她的发音铿锵有力，虽然这样的说话方式和她那一脸蠢相的面孔多少有些不搭调，但斯摩格还是难得将目光分给了她一点儿。　　　　怒气冲冲的塞西莉亚一等兵在几近咆哮的状态下说完这几句话，就“唰”地一下将脑袋扭到了别的方向，留在斯摩格视线里的就只剩下毛茸茸的头发下面露出半拉的、同样涨的发红的耳朵。　　　　烟鬼上校一边漫不经心地用拇指摩擦着打火机圆润的边缘，一边在塞西莉亚那头毛茸茸的黄毛脑袋上看了又看。　　　　这算是啥，口出狂言顶撞上司之后还愤愤不平地将脸扭到一边的家伙真是有够蠢的！斯摩格恶狠狠地吸了一口雪茄，觉得自己最近的威严似乎镇不住这个混账东西，这一点让他觉得有些不爽，不过——　　　　——“我会努力成为像上校一样的海军的！”　　　　啊呀啊呀。斯摩格抽着雪茄将目光从对方那头扎眼的黄毛上移开，这混账东西有时候说话还挺中听的嘛。　　　　火机的咔擦声响的不紧不慢，塞西莉亚一肚子的硬气逐渐在这种压迫感十足的声音里消失殆尽，她的肩膀逐渐耸拉下来，脑袋也垂到了胸口。　　　　见鬼，她本来是向上校汇报这次一小队人员受伤的过程才对啊。塞西莉亚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可恶可恶，不知不觉又沦为别人眼中的笑话。　　　　塞西莉亚一想到一会儿可能要去面对医务室里躺着的三四名队友，就觉得胸闷气短，手脚都像是灌满了水银。她看着自己的脚尖，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对于这次的行动，我十分抱歉……”　　　　“把你那一脸像是便秘三星期的表情收起来，让人感到很不爽。”斯摩格打断了她的话。　　　　一等兵被上校的比喻方法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遇到见鬼的海贼也好，赏金猎人也好，身为海军，总要有遇到这种让人恶心的情况的时候。”斯摩格的眼睛因为雪茄的烟雾而微微眯起，说话的语气漫不经心，“队友受伤也好，有人死掉了也好，因为是海军所以这类事情也都是无可避免的——明白吗？突然发生的事情，就算你怎么努力都会有出乎意料的结果。”　　　　塞西莉亚歪着脑袋。　　　　对这种痴呆的脑袋感到很绝望的斯摩格上校叹了一口气：“事情的结果有可能很好，也有可能糟糕透了，但是无论怎么样，这些都是不可挽回的事实。重要的不是你原本是否能处理好，而是作为这样的你，要去怎么面对已经存在的结局。”　　　　一等兵似懂非懂。　　　　年轻的下属有着一张很讨喜的娃娃脸，虽然那一道伤疤将脸上原本存在的稚气砍得七零八落，但一旦露出迷茫的表情的时候，却意外的让人觉得十分有趣。　　　　“你的脑袋里一定是装满了热翔吧？”斯摩格不得不做了一个深呼吸来平复自己对属下智商低下的不满，他站起身，一拳打在对方的脑袋上，“我是说啊，你不是干的挺好的嘛——无论是事情发展的过程还是结果，都像模像样地承担下来，这不是做的挺漂亮的嘛！”　　　　“……？”塞西莉亚被打得整个人都缩了一下，她抱着脑袋张着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斯摩格。　　　　“况且这次的结果还不是很差嘛。”斯摩格继续道，“当然如果太差了你现在就在海里跟在船后面游泳去阿拉巴斯坦了。”　　　　塞西莉亚被不解和茫然充斥着的脸上逐渐凝聚起一个惊喜的笑容，她的手还捂着自己被打的起包的脑袋，原本满是懊恼的双眼也呈现出欢喜的亮光：“……是，斯摩格上校！”　　　　声音里很有些年轻人才有的活力。斯摩格从眼角的地方看了看她，脑袋上还顶着一个包的一等兵早就把那副便秘一样的面孔甩到了一边，仰着脸得意洋洋地转过头和莱恩打眼色，一小队的队长先生冲她比了一个中指也没能让她的得意减少半分。　　　　稍微夸两句之后，就好像看到了手下屁股后面长出一根摇来摇去的尾巴呢……　　　　“别在这里傻站着，去把那帮家伙的名单整理出来。”斯摩格指了指身后被捆成一团七扭八歪地倒在甲板上的赏金猎人。　　　　“没问题，先生。”塞西莉亚愉快地回答，一溜烟钻进了房间去拿自己的纸笔，没过一会儿就又一溜烟跑了回来，重新站在斯摩格面前，小声道，“上校，放心吧，您今天被草帽小子撞飞、无视和喷了一脸的事情我目前只告诉了达斯琪准尉。”　　　　斯摩格点烟的手僵硬了。　　　　“哦，还有莱恩、亚伯、队里那个棕色头发的小子……”　　　　斯摩格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火机放在了一边。　　　　“顺便还有炊事班的胖海军，二小队的格利特队长，三小队的……”　　　　“塞西莉亚。”斯摩格淡淡地打断了她。　　　　一等兵正掰着指头数人头，听到上校喊自己的名字，便抬起头来：“是的，您有什么吩咐吗？”　　　　“我想了想，果然你还是游去阿拉巴斯坦吧。”　　　　今天的海军队伍也依旧欢声笑语，在亚伯医生的带领下，大家愉快地坐在甲板上，看着斯摩格上校把一脑袋黄毛的一等兵从船上打飞出去。　　　　一等兵的鼻涕和眼泪在空中留下一道晶莹的弧线。　　　　※　　莱恩：“听说上校被撞飞时候的姿势很丑。很丑。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