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在任务完成之后没有受到惩罚。 塞西莉亚裹着厚厚的毛毯盘着腿坐在甲板上,手里捧着一杯热咖啡取暖。因为惊吓和着凉的缘故,和准尉等人汇合不久就开始喷嚏打个没完,没一会儿就发起烧,在亚伯的监督下睡了一下午,以至于什么时候打完的吊瓶都不记得了。 沉沉地睡了几个小时导致一等兵在三更半夜精神的在寝室里絮叨了很久香蕉鳄的外貌特征,被准尉一刀砍出了船舱,干脆和值班的队友换了班坐在甲板上发呆。 其实要是准确的说起来,睡不着的原因也不仅仅是因为白天睡得太多——塞西莉亚将咖啡放到一边,摊开双手摆在自己眼前,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了三分钟。 “我……我……”一等兵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她看着自己的手,眼眶迅速红了不少,她哆嗦着嘴唇颤抖着自言自语,“我的这双手……碰到了上校的脸!” 白天的一幕迅速闪过脑海,塞西莉亚泪流满面地将双手捧在胸前:“洒家这辈子值了!” 虽然没能碰到腹肌,但是碰到脸也是不错的吧?!这可不是吹牛啊,这是实实在在地碰到了啊!没想到平时板着脸看起来严肃的要死的上校的脸颊摸起来手感还不错,喔喔喔不行好兴奋,好激动,根本停不下来! 一等兵裹着毛毯激动地在甲板上滚来滚去。 斯摩格站到甲板上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整个人癫狂地从这头滚到那头,然后转变成围绕着整个甲板滚动。 啊,见鬼了。上校揉了揉眼睛,努力分辨了一会儿之后,才从那一头毛茸茸的黄毛上分辨出这个团状物的真实身份。 “大半夜的不要在甲板上发疯!”三白眼上校飞起一脚正中一等兵的肚皮。 对方裹在毛弹里飞了出去,撞在了一边的木桶上,软塌塌地躺平在地,老实了不少。 “肚子要凹进去了……”塞西莉亚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还不忘掀开衣角看看自己的肚皮,上面果然印着一个清晰无比的脚印,“上校!您怎么可以对忠心耿耿的手下下狠脚!踢爆了怎么办?!” 对于手下的碎碎念并没有感到有什么羞愧的斯摩格挠着后脑勺钻进厨房,从罗格镇出发的时候因为资金问题并没有准备特别大的军舰,但好在应有的东西一应俱全,斯摩格本人更是对“偷吃”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概念,更没有注意到炊事班每天都投来的怨念的目光。 真是羡慕啊,因为是上校所以可以随时吃东西。 塞西莉亚捂着肚子躺在甲板上,伸出手摸了摸,只在附近的夜宵筐里摸到了一个苹果。换班之前她就应该好好检查剩下的食物,要是早知道之前的家伙已经把留给值夜班的人的食物吃的所剩无几,她才不会这么好脾气地在甲板上坐一晚上。 “咔擦”一声响动,一等兵转过头去,斯摩格正站在厨房门口拉开一罐啤酒。他的上衣外套早就丢去清洗,现在正堂而皇之地光着膀子走来走去,露出自己结实的肌肉,比例协调的上半身让人看得十分羡慕。 仿佛是感受到了怨念的目光,斯摩格侧过头,正对上塞西莉亚那张因为刚刚退烧而苍白无血色的脸,对方直愣愣地看着他,一边恶狠狠地一口咬在手里的苹果上。 “……你那是什么眼神,”烟鬼上校对手下的表现很不满,“看海贼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么深恶痛绝啊。” 一等兵发出两声幽幽的笑声:“因为海贼不会在半夜光着膀子在饥肠辘辘的手下面前喝啤酒。” 斯摩格噎了一下。 好像哪里不太对,但是完全无从反驳的样子。 一回到船上就发起烧,不得不睡到傍晚才醒来的塞西莉亚一等兵错过了固定的晚饭时间,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连那一脑袋黄毛都萎靡不振地耸拉下来。她认命地啃着苹果,听到斯摩格的军靴在甲板上漫不经心地踩出声音。 早知道就该让亚伯早点喊醒自己。一等兵垂头丧气地坐着,亚伯那个有小黄漫和香烟就能活下去的混球,完全不懂得晚饭的重要性。 军靴踩在甲板上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停下,紧接着塞西莉亚的小腿就被踢了踢,她的脑袋还没有完全抬起,就被迎面落下来的东西砸了个正着。 “砸到鼻子了!而且好冰!”她手忙脚乱地接住砸到了脸上的东西,捂着疼痛的鼻子仔细看去,她贴着创可贴的手里拿着的玩意儿……牛奶?! 她挠了挠后脑勺,茫然地看向斯摩格:“这个,给我喝吗?” “喝了之后就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并且收一收你智障一样的表情。”三白眼上校拿着自己的啤酒,一屁股坐在甲板上他专属的简易软椅上。 “但是不能随便偷吃厨房里的东西啊!” “储备的食物很充足,又不缺你这一口,”斯摩格背对着她舒展着自己的长腿,“而且不会被发现的。” 不,一定会被发现的啊!这家伙虽然是上校却一直以来光明正大地在半夜从厨房拿东西吃,原来一直是抱着“反正不会被发现”的想法吗?!好可怜!炊事班的人好可怜!长久以来都用那么幽怨的目光注视着上校希望他痛改前非,估计死都想不到上校的脑袋里在某些特定方面上根本就是缺根筋吧! 为什么自己的上司会是这种人啊!那张义正言辞的表情简直是虚伪的代名词啊! 塞西莉亚瞬间觉得自己手里的牛奶变成了同流合污的证据。 内心进行疯狂的天人交战,塞西莉亚捂着脑袋痛苦地发出细细碎碎的挣扎声。 上校不耐烦地转过头看了一眼:“被发现了就说是我让你喝的。” 一等兵迅速撕开了包装盒的一角:“哎呦您早说嘛。”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厚颜无耻之人。 冰镇牛奶的味道还是很不错的,营养丰富又味道可口,塞西莉亚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才爽快地擦了擦嘴角,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我要喝牛奶?我也想喝啤酒啊!” 背对着她的男人理所当然地回答:“小孩子喝牛奶就够了。” 一口牛奶哽在喉头的塞西莉亚一等兵:“我不是小孩子!我是成年人!” “……”斯摩格慢吞吞地回过头,那双永远都波澜不惊的眼睛在塞西莉亚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牛奶好喝吗,塞西莉亚。” “啊,冰镇的牛奶很好喝虽然有点凉不过我觉得口感……个鬼啊!不要又故意岔开我的话题啊!”塞西莉亚抓着自己的头发跳脚,“我不是小孩子!我可以喝啤酒!谁要喝牛奶啊!就算是上校您这么说也不行!” 斯摩格看着上蹿下跳的一等兵,觉得她这会儿这么精神,也不枉费下午打了那么久的吊瓶。他抬起手指了指地上的牛奶:“要被你碰倒了。” “啊,不能浪费。”一脑袋黄毛的蠢货兵迅速捞起地上的牛奶喝了起来。 “……”斯摩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还真的很容易被岔开话题啊。” 喝牛奶的一等兵僵硬在了原地。 生无可恋,好想死,好想成为海王类的便便。 被打击得双膝跪地久久不能直立的塞西莉亚终于安静下来,斯摩格才觉得静谧的夜晚真真正正地笼罩着自己。他将油灯点亮,坐在软椅上将最近堆积起来的文件一份份查看,大部分都是本部对他私自离开罗格镇的不满和训斥。 当然,斯摩格本人是不很在意这种文件的,他把这些文件揉成一团随手扔在甲板上。 夜晚的阿拉巴斯坦伴有干燥的风,但因为是在船上,所以这股干燥就逐渐变成湿润,沙漠之国的荒凉也因为海水的气味而多出几分生机。斯摩格将阿拉巴斯坦的资料看完后才直起身,摸到雪茄放进嘴里。 抬起头准备点燃雪茄的时候,却被身边站着的家伙吓了一跳。 塞西莉亚一等兵站在他旁边很近的地方,臂弯里还挎着毯子,正在抓耳挠腮,一脸吃翔的表情看起来很有喜感。她像是已经站了一会儿,鼻头红红的,眼眶也有些发红,退烧不久的人按理说是应该好好休息,不过放在她身上似乎有些不切实际。 “又怎么了?”看清楚了身边的人之后,斯摩格才慢吞吞地点燃雪茄。 熟悉的烟草气味让一等兵回过神来,她将手臂抬起来,有些结巴地回答:“半、半夜的时候甲板上很冷,上校想在甲板上看文件的话,我觉得穿上外套或者披上毯子比较好。” 毯子是值夜班的人常用的毯子,塞西莉亚举着它的样子看起来十分之蠢。斯摩格抽着雪茄,很自然地就想到还在本部的时候负责打扫男厕所的一等兵的表情,不管过了多久,都是一脸的愚蠢。 “那我放在这儿……”她挠了挠后脑勺,将毯子搁在软椅的扶手上,转身去拾甲板上扔了不少的被斯摩格揉成团的文件。 三白眼上校翘起腿,一边享受着雪茄的味道带来的放松感,一边看着一等兵手脚麻利地将东西收拾好之后装进用来盛放废物的桶里。 要是说起来,和塞西莉亚差不多岁数的海军也不在少数,不过和她一样胆小的却并不多。 一等兵天生长了高挑的身材,一双长腿因为长久的锻炼看起来结实有力,站在甲板上巡视的时候叉腰的动作,会显出来她海军制服下柔韧的腰,背对着斯摩格的时候,完全看不到她那张让人气的脑仁疼的蠢脸。 ——“我又不知道您已经上岸了,我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在水里呢?!” 雨地的那片连接深海的池子里差点被香蕉鳄一口咬掉脑袋的家伙,她本人简直是个战五渣,除了耍耍小聪明之外,连在大规模战役里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一件让人担心的事情。斯摩格偶尔和亚伯提起来这种事情的时候,两人通常都长吁短叹,像是对自家孩子不争气的学习成绩表示担忧。 明明本人是个杂鱼,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内思考才让她有在深海中搜索一个可能已经被冲走的人的勇气,甚至还能理直气壮地觉得她自己完全可以伸手帮他一把。 围着甲板转了一圈的塞西莉亚神秘兮兮地回过头:“上校,您说克罗克达尔会不会偷袭?” “……”斯摩格觉得自己对着一张蠢脸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他索性闭上眼睛,整个人都放松着享受雪茄的味道,“如果被偷袭的话你就第一个去死吧。” “哎?!为啥!?” “因为海军里不需要蠢成你这样的家伙。” 塞西莉亚面无表情地跪倒在地。 从一等兵的身上不断散发出来的怨念实在是太过明显,斯摩格想忽视都有些困难,干脆把所有文件一推,漫不经心地问道:“我说,在雨地的时候,谁给你的勇气再跑回那个赌场里的?” “啊?”一等兵从地上抬起头,因为打击太过强烈而发红的眼睛里满是茫然,“我跑掉的话,不就不知道上校的准确位置了吗?我担心达斯琪准尉追上来的时候会不清楚上校的去向,所以才想去看个究竟。”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至少成功说服了三白眼上校,他抽着雪茄想了想,默认了这个说法。 “说起来,我也有个疑问,”塞西莉亚盘腿坐在了斯摩格脚边,将最后一个纸团捡起来,“上校为什么会在雨地放草帽他们走呢?上校最讨厌海贼了吧?” 斯摩格斜倚在软椅的扶手上,看着一等兵准确无误地将纸团投进木桶里:“虽然说起来有些难堪,不过作为被那帮混球救了一命的人,我放他们一马也不过是遵从本心——欠海贼人情这种事情想想都觉得不爽。” “喔~”一等兵若有所思地扭过脑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烟鬼上校之后,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容,“上校真是好人啊!”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这样的夸奖让人觉得无所适从,斯摩格抬起手朝着她毛茸茸的后脑勺扇了一巴掌。 被打了的家伙已经在一次次的打击中变得厚脸皮起来,她揉着后脑勺絮叨了两句,习以为常地继续死皮赖脸地坐在原地。 “下次见到他们,给我提起十二分精神,明白了吗?”训斥手下的时候毫不在意气氛和时间点的斯摩格上校,“海贼就是海贼,抓捕海贼是海军存在的意义。把这句话给我刻在你那个光溜溜的脑袋上!” “喔,我会好好记住的。”对方回答的干脆利索,笑的见牙不见眼。 斯摩格一把抄起扶手上的毯子盖在了她的脑袋上,那张让人不爽的蠢脸消失在视线里,才让烟鬼上校腾起的怒火有了点消退。 被莫名其妙甩了一脑袋毛毯的塞西莉亚一等兵手舞足蹈地将脑袋上的东西扯下来,却又在即将拉下来的时候感觉到头顶被一只手恶狠狠地扣住,头盖骨要被捏碎了啊!来人啊上司要谋杀下属了啊有没有王法了啊! 卧槽,呼吸变得困难了,毯子太厚了空气根本透不过来啊。 要死了。好像看到了死去的爷爷在向自己招手。 斯摩格用一只手就成功的固定了塞西莉亚的脑袋,后者的双手用力拉扯着毯子但并没有什么实际性作用,她挣扎着的胡乱挥舞的手臂和疑似交代遗言的乌拉声简直蠢出了新的境界,烟鬼上校用另一只手夹着雪茄,烟雾缭绕里连他一声闷闷的笑都显得不再清晰。 “小孩子就老老实实喝牛奶去。”他手一用力就把一等兵推了一个趔趄。 “我不是小孩子!”从毛毯里挣扎出来的塞西莉亚气喘吁吁,顶着自己鸟窝一样的黄毛抗议非人的待遇。 斯摩格在她叽叽喳喳絮絮叨叨的声音里重新拿起文件挡住自己的脸,啤酒还剩下大半灌,他翘着腿毫不客气地喝了起来。 偶尔欺负一下手下真是觉得神清气爽。 夜晚的阿拉巴斯坦的空气,混合着沙土、海浪、烟草、啤酒和牛奶的气息,让值夜班的黄毛一等兵昏昏欲睡。好在直到凌晨,她担心的偷袭事件都没有发生。 塞西莉亚拿着空掉的牛奶瓶站起身,转过头的时候意外的看到上校用文件盖着脸打盹,胸膛随着呼吸平稳的起伏,可以看到细碎的陈年伤口,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那道伤疤,虽然是懦弱的象征,不过—— 不过不管怎么说,总算还是有了点相似的地方吧。 如果相似的地方多了,大概就可以成为像上校这样的海军了吧?塞西莉亚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个说法很有道理。 她对自己握了握拳,随后捡起被丢在地上的毯子,蹑手蹑脚地搭在三白眼上校的身上,动作轻微地敬了一个礼。 “辛苦啦,上校。” ※ 胖海军:“第二天起床如果发现厨房里少了啤酒,就证明上校昨天起来喝啤酒了。少了火腿,就证明上校吃了火腿。少了肉,就证明上校吃了肉。今天起床的时候发现少了牛奶……没想到上校好这一口啊,心情真是复杂啊,今天的早饭就喝牛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