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林梵多的土地逐渐接近,海军本部的也隐隐约约显出轮廓,在日光的暴晒之下,蒸腾起的热气让这轮廓都跟着晃动。 巨型军舰破浪而来,左右各有五艘稍小的军舰随行护航。十一艘悬挂着海军军旗的船只并没有从常规的港口进入,而是驶进海军本部紧急备用港口,快速又平稳,除了带起的水浪声外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 直到十一艘军舰里最后一艘驶进备用港口,鼯鼠中将的军舰才加快了速度,也朝着备用港口驶去。 “刚才那是在押送犯人?”斯摩格站在鼯鼠的身侧,点燃了一根雪茄,将目光从远处收回。 鼯鼠和这位老烟枪的关系一向不错,他“嗯”了一声:“你最近没有回本部,发生了很多事情,本部正在召回各精锐,应对即将来临的一场战争。” “缇娜大概听到了一点风声,”缇娜上校斜倚在船沿,“那艘巨型军舰是从深海大监狱直接来的吧?真是气派,很久没看到本部这么谨慎的押送犯人了。” “是要在马林梵多公开处刑?”斯摩格吐出一口雪茄的烟雾,眯起眼看向逐渐接近的备用港口,“上一次这么大动干戈召集精锐还是在很多年前了吧。” 对于原本就囤积着重兵的海军本部来说,紧急抽调各地方的海军精锐召集到本部待命,只意味着一件事——将要发生一场需要海军全力以赴的战争!并且在这场战争过后,海军会收到何等程度的重创都未可知。 “缇娜听说连七武海都被召集起来,那些麻烦的家伙光是有一个出现在本部就让人头大。” 鼯鼠中将对本部召集七武海的事情不好评价,他沉默了一会儿,跳过了这个话题:“断头岛的事情我大概也有了点了解,战国元帅那边我会帮忙说点儿好话,不过——” 一边站着的烟灰色头发的男人看着他:“什么。” “你也知道的,斯摩格,召集精锐的意思是什么——三大将也被聚齐了。”鼯鼠有点儿尴尬的用两根指头捻了捻自己的胡子,“这三位里对塞西莉亚少尉在司法岛的事儿都有耳闻,其中有一位还颇有些意见。” 缇娜下意识的看向斯摩格,对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一如既往的敞开那件写着“正义”两字的夹克,迎着海风抽雪茄,没有回答。 很显然,尽管司法岛事件在海军的史册上只会被略微提起,甚至将大部分责任都推给海贼,但这件事对于塞西莉亚的影响却不可小视。她在这场战役中失去了队友,更表现出了对海军这种行为的疯狂反击,如果不是斯摩格和青雉伸出援手,大概已经被从海军里一脚踢走了。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缇娜安慰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战国元帅不会有多余的心思来管断头岛丑闻和卷入其中的海军的,况且这一次也不仅仅是少尉小姐一个人的事情,整个大将直属部队都在其中,甚至还有两位军官。”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斯摩格。 烟灰色头发的准将叼着雪茄微不可为的叹了一口气:“我对这次本部会如何处理断头岛的破事不担心,该死的家伙都已经死透了。”他的语气听起来冷冰冰的,“我只希望审问的过程能尽快结束。” 鼯鼠中将捻胡子的手顿了顿,他想起来塞西莉亚少尉的伤势似乎还很严重,尽管已经接受过治疗,但因为断头岛的设施简陋所以只是简单处理。 那个黄头发的年轻少尉和他每一次见面似乎都挂了满身菜,上一次见面他压根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位少尉小姐长得是什么模样,只记得她满脸的伤口和血,凶狠的目光像是一头狼。所以这一次鼯鼠在抵达断头岛之前还在对这位少尉会不会又做出什么暴力举动而有点儿不安。 事实上塞西莉亚少尉脑袋正常的时候看起来还是相当有年轻一代的风采,她那张五官端正的脸上虽然贴着创可贴,但依旧可以看出来长得不错,双眼澄澈,伤口和刚刚结束高烧让她看起来很憔悴,但依旧笑眯眯的和鼯鼠中将行了一个礼。 这让鼯鼠中将反复思索了好几遍,才把眼前这位少尉和当初断头岛的那个疯子对在一起。 整个大将直属部队的这一支小队里,受重伤的只有少尉一人,因此塞西莉亚被安排上鼯鼠的军舰时是被两三个罗格镇支部的海军扶上去的。她精神还不错,但身体的确已经不堪重负。 斯摩格希望审讯过程能尽快结束这一点鼯鼠多少有点儿理解——他也觉得再拖下去,塞西莉亚那个破破烂烂的身体就要彻底完蛋了。 “快到了,去把塞西莉亚少尉喊醒吧。”鼯鼠中将招来自己的部下。 不等那个小海军回答,斯摩格已经率先从船头退了下来:“我去就行了。” 军舰的构造都基本相同,烟灰色头发的准将不需要引路,兀自朝着船舱走去。 鼯鼠盯着对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再一次下意识的捻起自己的胡子,目光飘飘忽忽的转了一圈落在缇娜身上,后者见怪不怪的点着了一根烟。鼯鼠小声说:“他和那位少尉小姐——”然后把自己的眼皮子眨的快要抽筋,以此来暗示缇娜。 粉色头发的上校夹着手里的香烟:“你知道这几天缇娜听到的罗格镇支部的海军们嘀嘀咕咕议论最多的一个词儿是什么吗?” “?” 缇娜慢吞吞的吐出一个烟圈:“‘奸/情’。” “……” 鼯鼠中将快要把自己的胡子揪秃了。 * 临时借给塞西莉亚休息的休息室里没有开灯,昏暗的只能看到床上那一坨隆起的被子轮廓。 斯摩格毫不留情的按亮了的灯,屋子里猛地被亮光充斥。 被子里的家伙嘟囔了一声把脑袋往被子里又塞了塞,以此来抵御外部的光线。 “塞西莉亚,要到本部了。”准将先生不得不走过去喊醒她。 但对方睡的很舒服,看样子并不怎么想醒过来。他只好俯下身去用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别装死,赶紧爬起来。” 被子里的塞西莉亚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沙哑的应答,但眼前却依旧闭着不想睁开,甚至用自己的手拉住了斯摩格拍着自己脸颊的手,摸摸索索了一阵儿,用自己的脸颊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 尽管她已经不再发烧了,但体温依旧偏高。温热柔软的脸颊贴着手背,磨蹭时带起的酥麻顺着手背的皮肤迅速传达到大脑,烫灼着他神经的同时也让心脏的某一处跟着塌方了一角。 紧接着,塞西莉亚嘟嘟囔囔的说道:“……我好饿,我想吃鸡腿……” “……” 没什么表情的斯摩格准将没什么表情的一把掐住了黄毛少尉的耳朵,像是提溜着一个黄毛鸡仔一样把她从被窝里提溜起来。 “您怎么又揍我啊?!”塞西莉亚委屈的捂着自己的耳朵大叫,“我这次什么都没干!厨房的火腿不是我偷吃的!” 看来鼯鼠中将船上的厨师将在不久之后发现自家的火腿被吃的一干二净了。 斯摩格严肃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的支部不仅穷而且没有什么素质。 那就当做不知道,就不赔偿了吧。 “本部要到了,你收拾一下准备下船。”他冷淡的说道,“你离开本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情,高层现在忙得焦头烂额应该没时间太仔细的对断头岛的事情过问,你要打起精神。” 塞西莉亚很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她打起精神好好动动脑子,怎么往自己的头上套光环,把这次任务的所有成果扒拉到自己身上,并且想办法隐瞒掉草帽一伙的事情。 “道格拉斯已经死了。”斯摩格忽然淡淡的说了一句。 塞西莉亚说:“巴泽尔呢?” “没有两三个月是没法说话的。”烟灰色头发的男人斜着眼看了她一下,“我们支部审讯的时候不小心用力了一点儿,把他的下巴揍碎了。真是遗憾。” “那真是不凑巧,”塞西莉亚咧开嘴露出一个格外憨厚的笑容,“他和道格拉斯不和导致道格拉斯联手海贼潜进他的基地造成混乱,让我们得以灭掉巴泽尔——这件事只有我知道了,看来只能我去和本部好好解释一下了。” 斯摩格“嗯”了一声,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 虽然不是最好的解释,但本部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处理,对于一些高层来说,他们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理由。这个理由可能不那么能站得住脚,也经不起调查推敲,甚至有可能在以后被推翻——但这个理由必须冠冕堂皇,没有一丝污点。 两位海军都非常清楚这一次前往断头岛对塞西莉亚来说是怎样的磨砺,她很可能就和上一批海军一样死在临近无风带的海域,被海王类吞噬。 但如果这样的灾难也没能让她死亡,那她就要把这场灾难变成一个台阶,踩着这一层台阶向上一步。 海军本部调动大批精锐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就意味着大战之后必定会有大批伤亡,军官会非常缺乏。塞西莉亚作为她这一代海军里难得的佼佼者,兼具实力和战绩,同时也具有从底层混起来的人脉和威望,这一场大战过后,必然会为她创造一个契机。 除了联手了海贼这一点对于海军来说不怎么光彩之外,断头岛丑闻事件里塞西莉亚的贡献原本就有目共睹。 “我去外面等你。”斯摩格走出门去,又指了指椅子上的衣服,“新的制服,把你身上那身破烂换下来。” 就算是大战一场筋疲力尽,也要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去面对本部,而不仅仅是一个幸存者。 新的制服上,“正义”两个黑色的大字在白色的布料上显得格外清晰,塞西莉亚举起来看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一身新制服换上。 她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头发,黄色的头发不知不觉已经长长了,梳理顺畅扎成马尾固定在脑后的时候,发梢已经垂到了肩膀以下。 镜子里的这具掩盖在海军制服以下的年轻躯体上已经满是伤疤。她的体质算不上是优秀,有时候在海上战斗后的伤口得不到妥善医治,就会留下各种后遗症。阴雨天里隐隐作痛的伤口,做特殊训练时会带起骨节的咔擦声,像是在提醒她这个身体并不是所向披靡,以后也不会成为一个很强大的人。 ——啊,没错,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普通人,一个混在泥潭里的小角色。 塞西莉亚看着镜子,再一次明白这个事实。 隔着门板,斯摩格只能听到屋里穿衣服的沙沙声和塞西莉亚因为腰部伤口的疼痛而微微的吸气声。他将后脑勺抵靠在墙壁上,朝着天花板呼出一口烟雾,用沙哑的声音问道:“用命换来向上爬的机会,你害怕吗?” 没有优秀的天赋,没有强健的身体,更没有恶魔果实的能力。一个小角色能做到的除了日复一日的努力之外,就只剩下一腔孤勇和一条烂命。 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能出头,也不是所有的奋斗都有所回报。奋力一搏之后的结局可能并不是今天这样幸运的存活,更可能是石沉大海的冷寂。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年轻的少尉从屋里走出来。 “当然害怕,”少尉露出一个笑容,声音温和而从容,“但是奋力一搏之后得到的这份荣耀,我受之无愧。” 斯摩格侧过头去看她。 走廊里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那张年轻的面孔看起来还带着病态的苍白,却依旧熠熠生辉。那永远都是澄澈真诚的双眼里隐隐泛出一丝狂热——从来都在低端挣扎的人初次尝到仅凭一己之力活的胜利后的滋味,会让人对这份胜利滋生出更加强烈的渴望。 强者如云的海军里,或许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懂得作为一个杂鱼一步步走上来的塞西莉亚的感情。她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从这份平庸的资质里找到自己的前进法则,也要付出更多的鲜血,才能在已经定型的年纪里得到如今的战绩。 也正是因为付出了这些东西,她才能得到这份从容——“我受之无愧。” 是啊。 你受之无愧。 在打理妥当的发丝下,她的双眼迸发出的光彩几乎让人着迷,已经逐渐被磨砺掉青涩和稚气的脸上显露出无法抗拒的沉静。她不再是那个年少的一等兵,也不会是在本部监狱里哭泣的准尉,这种从内里带起的沉静让她显得无比从容,而这份从容如同吸引着飞蛾令其起舞的火焰。 难怪那一支大将直属部队下的小队会无条件服从她的指令。斯摩格知道,以后将会有更多的追随者跟随上她的步伐,一如她当初跟在自己身后一样。 那是憧憬,是狂热,是痴迷。 烟灰色头发的男人拿掉自己嘴里的雪茄,掰过年轻少尉的肩膀强迫她面对自己,俯下身去和她接吻。 混合着烟草气味的吻在狭窄的船舱走廊里却并不急促,他缓慢却毫不犹豫的攻略,而少尉则顺从的放下所有防御,迎合着这个突然的吻。 “尽管向上爬吧,塞西莉亚。”他的声音在她耳边想起,嘴唇轻微摩擦了一下她柔软的耳垂,“以后会有更多的人在你的背后推着你向前走的。你回不了头了。” 荣耀带给人的不只是实力的证明。 更是沉重的责任。 当军舰即将停靠在港口时,年轻的黄发少尉才从船舱里走出来。鼯鼠回过头去看,她的脸色还很白,因为腿上有伤而行走缓慢,但却走的很稳,军靴踩在甲板上时看起来轻松而从容不迫。 “塞西莉亚少尉,”鼯鼠中将开口,“断头岛之行辛苦了,战国元帅请您去办公室一见。” 年轻的少尉回了一个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