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阿若希望自己能够继续睡下去.　　——即使没有睁开眼，她也可以感觉得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其实最初并非完全的昏迷，在半昏半亮的沉浮里，她便明白自己竭力在云雀面前隐藏的东西已经暴露无遗。　　“李若，你若是再装睡，我便把你那些破烂都扔出去。”语气里带着淡淡威胁之意，却并不尖锐，就像湖底幽幽浮动的水藻，丝丝缕缕围绕却并不收紧。　　阿若睁开眼，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隐约可以看清云雀就坐在旁边，一双凤目冷冷清清，看不出明显的怒意，却让阿若脊背生凉。　　等适应之后再去看周围环境，那分明是七年前她在并盛附近山中的住所，靠近镇子的那处宅子自己只是暂住，自然没有处理权。而此处则是私宅，在决定离开之前就已经做好打算预备送给云雀，并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在此处留下了不少关于妖怪的资料，想着对他们多少有些帮助。　　从半开的窗户里透进来的风将窗帘吹起，亦带入山中草木的香气，阿若有些发怔，这里的布置几乎与当年一模一样：“没想到，我还会再度回到这里。”　　不能说完全没有怀念，只是更多的是感慨那段旧光阴在心底留下的痕迹。　　“李若，这次你又有什么解释，嗯？”话尾上翘，伴随着上挑的眉目，像是一次无足轻重的戏谑，只有近距离面对时才察觉其间的汹涌澎湃。　　“云雀君，应该已经猜得差不多了吧。”无可奈何地缴械投降，阿若的右手手背上，伪饰已经被彻底擦去，露出清晰的背叛者的印记，就算没有这个，在阿若昏过去后，那些追逐逸散的灵力而来的妖怪就足以让云雀明了这些事情。　　“很好，李若。”云雀的语气很平静，就像一场暴风雨前该有的平静一般，之前对阿若那些小动作和小秘密视若不见不过因为没有抓住阿若的漏洞，此时抓了个现行，加上前面私底下的调查不用阿若开口就已经猜得七七八八，现下只是在等阿若自己开口。　　阿若脸色还有些苍白，云雀沉默片刻后起身离开房间，房间里没有了云雀那种压迫性的沉重压力，阿若稍微轻松一点，犹豫自己该如何开口，她是个极倔的脾气，若是打定主意便不会动摇，想要继续隐瞒下去的话，就算云雀猜个七七八八，也还有她发挥的余地。但是，真的要这样吗？　　无言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这是她的困局，进退两难。心底深处，就像有一个小钩子在轻轻勾扯，并非生不如死的痛，只是存在着，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　　云雀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手里已经端了一碗药，气味阿若很熟悉，是当年她还是灵术师时左右离不了的药，没有抗拒，阿若接过那碗药喝掉。云雀居高临下看着阿若，如同暴风雨前的平静，云雀没有什么，低气压却在不断积聚，就在此刻，阿若恍然意识到眼前的人已经不是七年前那个少年了，现在的他或许比当初危险得多。　　“在你眼中，我究竟是什么呢？”　　他的手缓缓靠近阿若的眼睛，稍稍用力，似乎这样就能够看得清楚那双瞳孔里映照着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　　“就不值得你信任分毫？”　　在那一瞬间，毫无理由地，阿若感到眼睛酸胀起来，合了眼——原来她已经软弱如斯？　　“我想云雀君你已经猜到了吧，我的灵力已经开始恢复，但是我的灵络在当年已经被破坏掉，这样继续下去，就会成为妖怪的食物，就像那些背叛的灵术师一样。”　　“三个月前，从中东离开之后，你去了昆仑。”云雀在从林然那里收到了消息之后，就联系了阿若的母亲，阿若用来隐藏行迹的咒语是庄玖所给，也只有她知道可能追踪阿若在与外界断去联系的时间内的行动的方法。凭借庄玖的协助以及风纪财团的情报系统，云雀终于获知阿若的行动指向昆仑——传说中因为破坏规则而陷入这种境地的灵术师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庇护所。　　阿若略一转念头便知道云雀是如何得知的，淡淡叹了口气，看起来云雀君是做好准备，避免再被她像七年前那样逃脱了：“一旦进入昆仑，就不被允许离开，否则就不会再被接受，我前往而又离开是为了找一样东西作为谈判的筹码，云雀君，你知道吗？其实，这七年我所获得的自由，不过是李家那个人给予我的一点纵容罢了。”　　这次她的灵力突然失控，和在玛吉斯那里与那些冤魂接触有着直接关系。果然，不能指望在自己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后，对方仍然按兵不动。如今这一切，正是他越收越紧的网。　　云雀当初亦有怀疑，阿若既然肯安安分分呆在自己身边，自然是有把握能够隐藏的——至少不会是这样张皇失措的暴露，如今听阿若以这样的语气去提及李家的人，自然是明白过来。　　阿若苍白的脸上淡淡的浮现一点笑容，惨淡而无奈：“这次事件结束，我便会回到李家，和那个人做一个决断。成功的话，我将彻底自由，失败的话，那么世间便再也不会有李若这个人的存在。”　　或许她出生以来的一切，都在对方的轨道之中。　　十二岁那年知晓母亲的秘密，十五岁那年面对与庄羽的决裂，再到如今步步后退。或许在那人眼中，都只是为了选择继承人而对她进行的试炼。　　她从来固执而骄傲，假若要循着那个人所定下的轨道走下去，那么她宁愿被妖怪吞噬。　　“那么，云雀君，你要接受这样一个我吗？”　　“李若，你忘记我当年说过的话了吗？”云雀忽然靠近，捧起阿若的面庞亲吻，如同啃噬，此刻的唇齿相依抑或七年的各行其是，从未改变他当初的决定，一旦走进他的世界，去留将由他来决定。　　天上浮云，地上静水，就算没有未来，他也会创造一个。　　“恭先生……”草壁推门而入，而后禁声，自觉自己可能踩雷了，在云雀一眼扫视之下，连滚带爬关门走人。他半分没有预料到阿若的醒来，毕竟那之前她已经昏睡了几天，更没有预料到会有那么一出。　　“哲，发生了什么？”仍然抱着阿若，云雀面色淡淡，当然，他的力道要是能够轻一些，阿若会更高兴的，她试图从云雀怀里挣出去，却只是徒劳无功。　　外面的草壁一面擦着冷汗，一面道：“彭格列前来拜访。”　　……　　云雀恭弥皱了眉,虽然安吉尼斯事件的解决使得海比斯制造的七枚作为武器的戒指全部被收齐，除了在安吉尼斯boss手中的那一枚，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的，“亚伦”藏起了一枚，以方便自己行事。　　如今正是收尾的关键时刻,白兰那边也蠢蠢欲动,若非有必要,沢田纲吉不应该离开本部来到这里。　　“沢田纲吉，想被咬杀吗？”威胁性的，云雀带着凌厉的气势出现在客厅中。　　“云雀前辈，”沢田纲吉苦笑，而后开门见山，“是道家。”　　几日前阿若昏倒，云雀将收尾的事情交由寺泉英子，抑或彭格列收尾，自己则迅速带阿若回到并盛这件事，沢田纲吉已经隐约猜到原因，原本并不想打扰，只是在昨日收到道家的家臣——狐妖，枫亲自上门送来的请柬之后，意识到这一趟的必要性。　　云雀的气息在听到沢田纲吉说出道家二字后变得愈加凌厉，气势沉沉，久违地让彭格列十代目体会了一把当年面对委员长的感觉，从怀里掏出一张请柬：“道家将举办重阳大祭，邀请了彭格列守护者全员，云雀前辈你的请柬也被送到了总部，但是与其他的守护者的请柬不同。”　　云雀接过请柬，注意力并不在那些官方文字上，在打开请柬的刹那，从夹带里滑出一枚环形玉饰，落在桌上发出“叮”的一声响，浅色如碧，于空气里生出微微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