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子画到侧殿时,他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廊下深思。他突然摸到腰间的护身符,一愣,将护身符托于掌心,小小的、匀称的方形,工工整整地刻着簪花小楷,一点小小的红色有些羞赧地洇染开来,那细细的一点殷红,想必是浅夏在刻制时不留心划破了手指,才留下了这层痕迹。突然,浅夏那欲语还休的神情忽然浮现在了白子画眼前。 与紫薰在一起时,他的心中有多少向往和依恋,也就会涌起同样多的悔恨与悲伤。相互冲撞的情绪彼此厮杀到鲜血淋漓,却终究是清楚的——他知道哪些是欢喜、哪些是悲痛,分得清哪些是泪、哪些是血。 然而浅夏不同。想到她,白子画的心变成了一团乱麻,矛盾、模糊、完全没有头绪。对于浅夏,他并非没有感情,但那感情不是爱,只是感激,感激她能够站在自己的身边,永远支持着她。 他知道,无论如何,对浅夏,只这么一点可怜的感激,的确是莫大的亏欠。有时候,静下心想一想,他也会觉得内疚。 白子画在廊下站了一夜,紫薰沉沉而睡,压根不知道他的担忧。第二日一早,便有侍女进来服侍紫薰沐浴更衣。她刚刚沐浴完毕,青丝上的水还没有来得及沥干,便听到白子画进门的声音。 紫薰回头笑唤:“子画,昨日我多饮了几杯,今天头还是晕晕的呢!” 白子画笑笑道:“下次不要饮酒了!”他走过去看到紫薰头发还没擦干,皱了皱眉:“你头发还没擦干,说多少次了,这样子会受凉的……” 他拿起搭在一边的白色棉帕上前,让她坐下,轻轻地帮她擦拭头发。 紫薰一笑,借着白子画的力道起身,拉着他的袖子,道:“子画,我们今天该回去了吧?晚上想吃什么么?” 白子画看着她明媚灿烂的笑靥,忽然就有些很不忍心,许久又说道:“今天恐怕还不能回去……今日我的师兄东华上仙要来莲城。” 紫薰面上一愣,露出沮丧的神色,白子画忍不住开口抚慰道:“过上几日,我们便回去,好不好?” 这一回,紫薰明显的感觉到,白子画的疏远,是真的。也许,他心里还惦记着紫薰,而不知道眼前的浅夏就是紫薰,但是以往每次,她的要求,他从不会拒绝。 她爱他,深入骨髓,但是此时,却也做不到拉下脸面去求他留下。于是沉默着目送他出殿。 紫薰默默地坐下,对着铜镜梳理青丝,一边回想着白子画的转变,连东华进来都没有察觉。 “哟,在想什么呢……”东华从她手上拿下玉梳,在紫薰的身边坐下,问道:“你还真是厉害,果真让子画娶了你!” “东华上仙,”紫薰无奈道:“你进来就不能出点声音?会把人给吓死的……” 东华扑哧一笑道:“好好好……自己那么入神,还怪我了!” “东华上仙,”紫薰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来莲城,可是长留有什么事?” “嗯,”东华点点头,思索半刻开口道:“紫薰,恐怕你和子画的夫妻缘分,也要尽了。师父这次让我来让子画回去,便是接任长留掌门的,日子都选好了,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是么?”紫薰微微蹙眉:“看来得准备让子画回长留了……” 东华愣了一楞:“你便觉得半分也不心伤?” “怎么会不心伤?”紫薰无奈做了一个望天的姿势:“他为了我才答应接任掌门,我想要的,是他的心,自然他的意愿便是我的意愿。” “你能这样想便好。”东华看了紫薰一眼,眼神复杂。 送走东华,看着铜镜中微带着些憔悴的自己,紫薰忽然有些害怕起来。会不会,有朝一日,纵然她用尽一切努力,仍换不得白子画的止步垂怜,她真的要如此空掷一生么? 不,不会的,紫薰摇摇头,白子画的眉眼在她的心中浮现出来,淡淡地温暖,让她的心一寸寸回温过来。子画,不会让她落到那种境地,因为,她就是紫薰,他爱极了的紫薰。她知道,他多爱她,他一直将她放在心中,委屈自己,也舍不得让她难过。也因此,从一开始,她便一直没有真正地担心过。 可是,她摇摇头,夏紫薰,你实在是有些过分,你就是仗着,他待你好。你就是吃定了,他舍不得伤害你,才敢这么肆意妄为,一意将他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让他娶了这个浅夏姑娘。 子画,没关系。以后,我会待你加倍的好,一定会让你觉得,比从前要幸福。 当日晚些时候,白子画回到侧殿,紫薰为他更衣,仰首问道:“子画,今日东华上仙来所谓何事?” 白子画神色一滞,许久回答:“长留有些事务,师父令师兄让我回去一趟。” 紫薰转过去,替他系上衣带,声音姣脆:“好,那你早些回来。我明日还回家去,在家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