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裹挟着雪霁,吹在脸颊上冰冷。
一名行脚商有些失魂落魄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喝了一口水袋中的水,失神开口道:
“白日.就是那位狐裘先生推开的石头。”
众人默不作声,尚未从这接二连三的震惊之中缓过神来。
先是莫名其妙的昏睡,醒来后,便是见到群妖过境,继而有老龟驮仙人顺流入江——
怎么想,今晚之事都过于惊魂了。
行脚商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看向了身旁的老者,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群妖逐埙音,那狐裘先生是仙人吗?”
“.”
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没有人知晓。
或许不久之后,北境临江渡茶楼的说书先生口中,又会多上一则荒谬的奇谭了。
又或者,坊间的传闻多了一笔浓墨重彩:百妖夜行。
老龟一直托着陆尘然入了沧江,涌入了江面之上那方渐渐升腾起的浓雾。
时已过子时,入夜。
它的四足停止了拨水,缓缓地停在了江中。
一曲安魂终了。
陆尘然将手中的桃埙放在怀中,望着眼前的一幕。
鬼城依旧是那般灯火通明,连绵的灯笼映照着两岸,在这轮月下衬着橘红的光晕。
便在此时,只听得一声轰隆雷响!
临江渡上自有雾气弥漫,漫天落雪化为雨水,霎时间瓢泼而下。
目之所及之处,千里沧江之上,顷刻间化为白茫茫一片。
一股厚重威严气息弥漫四野,泊泊然绵延不绝。
哗啦——
朦胧之中,便有巨大的身影自雾气之中穿行而出,曳拽着一座楼阁凭空现于沧江之上,将冒出水面呼吸的江鱼惊走。
阁楼之上,有旌旗漫飘荡,其上以篆文云录两个大字——广寒。
陆尘然站在龟背上,眺望着眼前的蜃楼奇景。
形状似蛇,其身埋于江水而大,有角若龙状,红鬣,腰以下鳞尽逆,吁气所化之楼台,好似城郭,于这瓢泼大雨之中屹立江上。
‘这便是那月兔的蜃气楼吗?’
小安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望着眼前这座楼宇遍布,云蒸霞蔚的巨大蜃龙,大声道:
“大先生!这条蛇怎么背着房子啊!”
一路的酣睡,终于在此刻苏醒了。
陆尘然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和道:
“这是我们要登的船。”
“什么船?”
“蜃楼。”
“谁是蜃谁是楼?”
“.”
见到大先生没有搭理自己,小安蹲下身子便是抱起了虎山神,小鼻子嗅了嗅,一脸的惊奇道:
“大猫你的嘴巴不臭啦!”
“吾虎——已经治好了。”
“什么时候治好的。”
“你睡觉的时候。”
“哦。”
老龟仰起头,望着那座阁楼,眼中隐隐有几分追忆浮动,继而回头看向陆尘然,深深道:
“蜃楼就在此处。”
随着那老龟的话语落下,蜃楼之上,便是有一道云雾所幻化的楼梯,自甲板之上一直延伸到了陆尘然的脚下。
一只半人高的兔子站在楼船上,恭恭敬敬地开口道:
“陆先生,请——”
陆尘然冲着脚下的老龟点了点头,便是牵着小安的手,抱着雪狐,登上了那云雾之梯。
随后,他立于雾梯半空,转过头来望着那只老龟。
老龟深深对陆尘然一拜:
“陆师且行,珍重!”
陆尘然闻言,微微一怔,且不知如何回它。
然老龟再拜,随后沉入水中,水波涌起,已是不见了踪影。
望着那老龟东去的身影,陆尘然在云雾之梯上怔然站了半晌,轻叹一声,这才登上了蜃楼的甲板。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只称呼自己为‘师’的妖,如今颇有几分怅然。
尤其老龟此去寻仙,且不知结果如何,他本意询问一二,或能有所相助,可惜不知这老龟的心中所想,也不知是不是有所明悟,此番自断香火神道似乎不愿牵扯于他,仓促而去
长身而起,陆尘然终究没有太过沉浸其中,老龟活了千载,有此一劫也该能看破,求道艰难,人人皆是如此。
他的仙缘,尚且还不一定有个出路,何须哀叹如此.
就在他站于楼船的木栏之前,眺望着沧江月夜之时,忽闻一阵脚步之声。
继而,江岸上便是有道道灯火簇影,临近一看,数不清的妖怪皆是聚集在江岸之上,四面八方的每一处都亮了起来。
妖鬼的手中皆是提着灯笼,无处不在,瞬间就照亮了一岸,遥遥地望着陆尘然。
清微灯火舔着此间明月,空气中,不断地回荡着妖怪的各种声音:
“谢过陆先生的埙音——”
“陆先生,一路走好.”
“陆先生,某也会去上京,在此为先生送行了!”
“先生有空的话,回临江渡看看!不要忘了我们啊”
“先生.”
“.”
陆尘然冲着那些妖笑了笑,继而便是站在蜃楼上,冲着他们摆了摆手。
在临江渡一路所见的稀奇,鬼城之中的见闻,无论何时忆起,都有价值。
这是一场很奇妙却又飘渺的旅行。
一路走来,这种事情,会不会遇见很多呢?
同这群妖于城主府中畅饮,相遇实在是简单而又纯粹这是无论阅读了多少志怪杂俎都不能体会到的妙意,身临其境,实在是让人回味无穷。
“不会忘了的。”
他轻轻开口道。
而后他缓缓地转身,走向了楼船的深处。
此时早已是半夜,头顶星河横空。
不知不觉间,天空已泛起了一丝鱼肚白,白里透黄,黄中泛青,青上是蓝。
蜃楼轻轻晃动着,隐没了这方浓雾之中,江面上再次归为平静。
妖鬼怔怔地望着消失的蜃楼,心中的那种怅然之意,越来越深。
“你说,陆先生真的会记得我们吗?”
狼妖开口道。
“应该会吧.”
蛇妖不确定道。
“不管先生记不记得,反正,某是要去上京一趟了。”
“我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