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有没有哪一个时刻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多余的人。　　沈繁星想，很多时刻吧。　　从9岁到现在的每时每刻。　　　　沈敬东第一次带女人回家的时候她发疯了似的在外面砸他的门，被他一脚踹断手腕骨的时候，她还抱着没关系有妈妈的爱就够了，妈妈会离开是有苦衷的，过段时间她就会会来，或者，她长大了，就会找到她。　　这么多年，支撑着她的，就是，找到妈妈就好了。　　即便她知道，妈妈就算是不想回来，其实也能给她打个电话，或者透过别人来关心她。　　　　黑色玛莎拉蒂上的男人，不远不近的坐在那里，英俊安静，盯着那张毫无血色、精致麻木的脸。　　安安静静，蹲在白色的奥迪车旁，撑开的红伞落在一旁，包丢在脚边，双手抱着小腿，下巴撑在膝盖上，眼神木木的，湿透的长发垂了下来，大雨瓢泼在她的身上，在地上砸下密密麻麻的水泡。　　脸上疲倦、安静，没有流泪也没有歇斯底里，却像一摊死去的湖水。　　　　良久，男人似有些挫败的推开车门，长腿迈开，手执黑色的大伞，朝蹲着的女人走去。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沈繁星转过头，对上一双温淡的眼眸。　　一个穿着深色系正式西装的俊美男人蹲在她的旁边，沈繁星眨了眨眼，“小顾总。”　　只是就这一句话，却让人觉得她用了全部的力气。　　　　沈繁星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黑色雨伞，胡乱擦了擦脸色的雨水，捡起地上的包，像是在自言自语，“下雨了。”　　黑色的皮包已经被水泡了很久，里面的画板、手机，甚至钱包，大概都报废了吧。　　　　灰色的大毛衣完全被水浸湿，沈繁星刚起身就往旁边一歪，一个趔趄摔进男人的怀抱。　　她几乎站不稳。　　　　沈繁星好几秒才回过神般，视线木木的落在男人的胸前，看着被她打湿的地方，下意识就去擦他的西装，“对不起小顾总，我把你衣服打湿了，我帮你擦干。”　　越擦越湿，越湿越擦。　　沈繁星像是魇住了，一直重复擦他衣服的动作不停。　　男人的西装很快被她弄湿了一大片。　　　　“沈繁星。”男人的声音夹杂着薄薄的厉色，抓住她不停动作的手腕，“你在干什么。”　　她的手凉的没有温度。　　　　沈繁星想要挣开男人的束缚，挣了几次发现没有用，一下子像是急红了眼眶，“我把你的衣服弄湿了啊。”　　顾睿看着她，也不说话，深色的西装西裤，浑身都透着一股阴郁。　　　　沈繁星抬头，对上男人的瞳眸，深邃冷静，却又像压抑着什么。　　她不知道怎么神经一酸，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带着哭腔，“我想蹲着，你能不能让我蹲一会儿。”　　　　顾睿看着她湿漉漉的小脸，和泛红的眼眶，仿佛她真的因为不能蹲下而委屈的不行，顾睿喉结滚了滚，慢慢放开她的手腕。　　好在她这次没有摔倒，就只是顺势蹲了下去。　　顾睿抬手看了看手上的腕表，“五分钟。”　　　　女人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又回到最初的姿势。　　顾睿居高临下的看着女人的身影，眼神暗沉的厉害。　　　　没有人再说话，一时之间，安静的只剩下雨砸在伞上的声音。　　　　顾睿真的等到五分钟，先是低头叫了她一声，“沈繁星。”　　女人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男人斯文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去，“你应该知道，对我来说，跟其他女人比起来，你可能有那么点特别，所以——”　　“小顾总。”她的声音很轻，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看着地面。　　顾睿还是听清楚了。　　“你说，一个女人，没有多少钱，在洛杉矶，会过的好吗？”　　沈繁星不认为当初离婚的时候沈敬东会给妈妈多的钱。　　　　顾睿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一个念头就是，她要去洛杉矶生活了。　　　　沈繁星突然看着地面笑了，自言自语般，“能在洛杉矶生活15年，应该过的很好吧。”　　好到真的不要她了。　　　　修长挺拔的男人突然蹲了下来，黑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女人的侧脸，有水珠随着她的睫毛轻轻颤动。　　男人声音有些沙哑，“你要找的人？”　　一个在洛杉矶生活了15年的女人，是她什么人，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他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着，算了吧。他是觉得她妥帖又聪明，还有很多想要去做的事，才想着，趁着只是一点点心动，尊重她吧。　　可是现在，那些被压抑下去的念头，居然，蠢蠢欲动。　　　　顾睿喉结滚了滚，起身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带了起来，“我先送你回家。”她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泡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再吃点药。　　　　沈繁星被他强行拽了起来，她虚脱的厉害，再加上男人的力道，她直接磕在了男人的胸口，沈繁星觉得自己头都被磕疼了，抬头瞪了他一眼。　　　　她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瞳眸很黑，但是眼白泛着红，这样瞪着他，跟刚才一滩死水的样子比起来，鲜活了太多。　　顾睿心头莫名一软。　　嗓音也跟着软了，“不是故意碰到你的。”　　“你再不换衣服就要感冒了，我先送你回家？”　　　　沈繁星挣开他的手，“我自己开车来的。”　　不知道是刚才蹲的太久，还是因为太疲倦，睁开的瞬间就撞到了白色的奥迪上。　　“你站都站不稳，你确定你能开车？”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雨也没有停下的趋势。　　沈繁星看着不远处的马路，暴雨滂沱，路上稀稀两两的车辆，好半天都没有一辆的士。　　她抿着唇，没有动。　　男人直接带着她的胳膊往黑色的玛莎拉蒂走去，“我不想《衣品高下》因为设计师出事而暂停。”　　　　走到车门口的时候沈繁星还是犹豫了，顾睿撑着伞打开车门，并不催促她，沈繁星想了想，活的是好累啊，可是谁能真的去死，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自己，还是不较劲了，低头拧了拧毛衣上的水，脱掉被水浸湿的靴子，提着靴子上了副驾驶。　　　　男人长腿绕过车头，收起伞，拉开驾驶座的门上了车。　　先是把车上的抽纸放在她面前，又调高了车内的温度。　　快速给慈姐发了个短信，顾睿才发动车子。　　　　有点意外她没有住在沈家别墅。　　但也是不错的公寓。　　　　沈繁星上车就静静的看着窗外，仿佛只是在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眼睛都没有眨过。　　　　慈姐过了十几分钟才回他的短信。　　【沈敬东是不是离过婚。】　　【是啊，沈敬东现在的老婆是他第二任，很多年啦，你问这个干嘛？】　　　　顾睿看着女人安静的侧颜，车内的温度已经过高了，她的脸上还是白的没有血色。　　想到她在机场那副毫无声息的模样，在飞机上哭泣的模样，让她上节目时欢欢喜喜的模样。　　她今天的名次还不错，接了一个电话就这样，大概是收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顾睿觉得心里像被蛰了一下。　　　　到她公寓楼下的时候，顾睿透过小区的路灯看着静静扒在车窗上的女人。　　她睡着了。　　轻轻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她叫醒了。　　她的湿衣服实在穿了太久。　　　　刚刚睡醒的女人，迷迷怔怔的看了他几秒，才反应过来，“小顾总，谢谢你送我，你也早点回去吧。”　　顾睿看着她美丽又苍白的脸，静静看了她几秒，“家里有药吗？”　　　　沈繁星觉得自己的思维是停滞的，心还是空的，好半晌才想到他说的是感冒药，点了点头便推开车门下去。　　顾睿看着她下车，正要倒车，车前的女人却直直栽了下去。　　　　长腿赶到的时候，才发现她正单腿跪在台阶上，像是没有看路，被台阶绊倒了。　　顾睿一句话没说，直接拦腰把她抱了起来。　　她看上去很高挑，没想到却没什么重量。　　　　沈繁星在他怀里挣脱，“我只是没看到台阶，我自己走。”　　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抱过。　　男人一言不发，长腿一迈就抱着她进了公寓大楼，只是虽然短短的半分钟，男人身上的西装也淋湿了。　　　　到家门口，男人终于放开了她，沈繁星输入密码，踏脚进去，想要再说些什么，看到男人湿透的衣服，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滑过额头和高挺的鼻梁，心里莫名一软，从浴室拿了条干毛巾出来，递给他。　　男人接了毛巾在头发上慢慢擦着，沈繁星出声，“小顾总，你早点回去吧。”　　男人声音低哑，静了片刻，“好。”　　　　沈繁星转身进去了，走到浴室门口，听到“嘭”的一声，不大不小的关门声，是她平时关门的声音。　　　　安静下来才发现那尖锐的难过又袭了上来，沈繁星在浴室脱掉湿透的衣服，打开花洒随意冲了一下，连头发都没有管它，赤着脚就准备回卧室。　　想到手机还放在玄关，沈繁星走了过去。　　　　抬眼就看到高大挺拔的男人身影立在玄关处。　　僵硬在原地，看着她。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尖叫了出来：“你、你不是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