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石壁的协助,建造神社的预算骤减了将近一半。青之川重新算了算,如此一来她只需完成六次左右的通缉悬赏就能够凑齐所有的钱了。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绝对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神社建造过程中需要有人监管着,以免出现什么纰漏。书翁主动承担起了这份重责。监管工作总是不免有些辛苦的,但他很期待能够亲眼见证荒芜的废墟重焕旧日光辉。 一人留守,青之川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她决定让妖狐陪同书翁一起留下来。 “为什么不让我留下来,难道你觉得我比不过妖狐吗?!”大天狗扬声质问道。 按照这话的意思,好像不让他留下来的话,事情就没办法圆满完成一般。但实际上,他压根就没有想过留守的事。 留守监工这差事实在是有些乏味,况且大天狗也没有信心觉得自己一定能做得比书翁好。之所以如此不服气,单纯只是因为觉得青之川不选择他,却转而选择妖狐。这显然是不器重他的表现。 他希望青之川可以肯定他的能力,但私心里却也不怎么想被授予留守这一重责。 大天狗表面波澜不惊,心里却已慌得不行。他发现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暗自后悔自己多嘴问出了这个问题。 如果青之川肯定了他的能力,那就意味着他要担任留守的重责——不痛快! 如果青之川斟酌着没有给出答复,那就意味着她压根就没重视自己——还是不痛快! 然而说出的话不能再收回,况且大天狗也确实想要知道青之川对他的看法,便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原处,竖起耳朵等待着青之川的答复。 青之川完全就没有看透大天狗这比女人还要细腻的心思,直白地答道:“我还有通缉悬赏要做呢,如果没有你的话,完成效率会很低。” 没有丝毫刻意的奉承,这就是她的真实想法。 大天狗先前的颓唐和怨气一扫而空,瞬间活过来了,整个人都变得精神抖擞。他甚至觉得今日自己翼上的黑羽都熠熠生辉,正闪烁着别样耀眼的光芒。 今天,他也是备受大人宠爱的式神! 他不无得意这么想着,下意识地昂首挺胸,脸上的笑意难以抑制,看上去同得了夸奖而洋洋自得的孩子无异。 看着他这幅颇有些不争气的蠢样,书翁只是笑着摇头,并未说什么。妖狐在大天狗背后悄悄吐了吐舌头,在大天狗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之前,他就立刻望向了别处,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做的模样。 “这孩子倒是有点单纯呢。” 玉藻前压低了声,没有让大天狗听到这话。 就年纪来说,玉藻前可要比大天狗大上很多倍,称呼他为孩子倒也在情理之中,貌似也没有太大的违和感。 “大天狗刚来的时候倒是挺精明的,还很桀骜不驯。”书翁毫不留情地揭起了大天狗的老底,“不知怎么的,或许是在大人身边待的久了,这股子精明劲居然被消磨尽了。” 许是书翁说话时的声音不够轻,大天狗隐约间在他的话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倏地转过头,一脸警惕道:“读书的,你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书翁坦荡荡道:“完全没有。” “我怎么有点不信……” 书翁笑而不答,只说答案自在人心。他这幅文绉绉的模样惹得大天狗暗自腹诽了几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在关于神社一事上耗费的时间要比青之川想的多上了许多,回到真户庄时,式神们已经在吃午饭了。一早上都没见到青之川,他们七嘴八舌地问起了她的去向。 式神们这么热情的询问倒是让青之川受宠若惊,同时也略微觉得有些紧张。她挠了挠后脑勺,模棱两可道:“出去走了走。” 对于她的话,式神们一般都是深信不疑的。况且玉藻前站在她身后,大多数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没有很多式神注意青之川的回答。 他们仅仅只在昨日有幸一睹玉藻前的真容。还没有来得及看清,玉藻前就已经以出去散心的由头走开了,笼罩在他身上神秘迷雾还未彻底散开。 好奇心蠢蠢欲动,他们一整个早上都在等着玉藻前。然而这会儿玉藻前总算是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了,他们倒是没有了胆量,只瞟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装出一副专心吃饭的乖巧模样。若是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了,就偷偷抬头扫上一眼,而后迅速低头继续吃饭,宛若无事发生。 玉藻前觉得大抵是因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奇怪的特质,才惹得这群小崽子好奇心十足。 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盛了满满一整碗饭,坐到了角落里,安心吃饭。 他正好坐到了茨木边上。 听到身旁传来动静,茨木只是抬眼朝身旁扫了扫。见是玉藻前,他也不惊讶,继续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他正在和盘中的螃蟹进行着拉锯战。 世人都说身体的每一部分都重要无比,一处都不能缺失,茨木深以为然。单是少掉一只手指就足以给生活带来严重的不便了,失去了整个右手简直可以媲美毁灭性打击。 虽说只有一只手确实不方便,但这么多年来,茨木倒也是习惯了只依赖于左手生活,甚至还觉得有一种别样的风趣。 然而吃螃蟹时,风趣就彻底消失了。 茨木单用一只手,自然是没有办法固定住螃蟹,因而也就无法剥开螃蟹的背壳了。为了防止螃蟹动来动去,他只好用脑袋压住螃蟹的腿,不让它随力肆意挪动。所幸妖怪的皮肉要比人类厚实上许多,否则茨木的下巴绝对会被螃蟹腿上的尖刺扎得鲜血漓漓。 为了防止一不小心把整个螃蟹都捏碎,茨木还必须注意好力度。对于他来说这也绝非是容易的差事。 他用尖爪谨慎的划拉着螃蟹的背壳,努力寻找着最合适的力度。玉藻前忍不住侧目欣赏起他的这番艰苦伟业,连咀嚼速度都不自觉地放慢了。 终于,茨木先生在不懈的努力之下,总算是找到了最为合适的力度。他暗自一喜,正准备下手,垫在下巴下的螃蟹却突然被抽走了。 茨木顺着螃蟹离去的残影抬起头,发现青之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螃蟹也正在她的手上。 青之川在剥螃蟹这方面已经是老手了,动作麻利得很。她一边剥着,一边好奇道:“酒吞这次怎么没帮你?” 在某些时候,酒吞有些像是茨木的保姆,在茨木不方便的时候会搭把手。身为彼此的挚友,两人几乎总是同出同进。 茨木没有回答,只是可怜巴巴地指了指醉倒在地的酒吞,目光幽怨。 青之川长叹了口气,颇有些同情地摸了摸茨木的后背,以此来给予他些许安慰,还顺便把螃蟹分成小块,放进了茨木面前的醋碟子里。 茨木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着向她道了声谢。 “下次有什么事不方便做的话,我会来帮你的,叫我一声就行。”她豪迈地拍了拍茨木的肩膀,末了还不忘嘱咐茨木平日里要好好监督酒吞,莫要让他过分酗酒。 茨木用力点头,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好这个伟大的职责,然而青之川总觉得他到时候大概会纵容酒吞。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挚友情谊吧,她想。 吃完午饭,他们不再多做逗留,收拾好了东西便准备启程回左京了。留下监工的书翁和妖狐被她以两人想要在“探访一番附近村庄的风土人情”此等拙劣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为了赶紧回到阴阳寮赚钱,来时不停念叨着想要以步行的方式欣赏沿途秋日景致的青之川,居然毫不犹豫地违背先前的话,花高价雇了辆备有快马的马车,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左京。 她是个不常会食言的人,说出的事情也总是会做到,而今日却一反常态违背了自己曾说过的话,一目连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路上总是不时地看向青之川。 青之川欲盖弥彰地看着窗外,不敢同一目连有任何的目光接触,即使他什么都还没有问出口。 她不擅长编织谎言,况且一目连是极其聪明且懂人心的,她没有能够骗过他的自信,只得选择缄口不言,并暗自希望一目连最好什么都别问。 马车的速度确实对得起青之川付得这些钱。天还未彻底暗下来,马车已驶入了左京城内。 在城门处,青之川见到了准备出城的晴明。 在这种地方相遇,可以说是一种缘分了。她惊喜地探出窗外,向晴明用力招了招手,热情道:“嘿,晴明大人,好久不见!” 透过车窗和青之川身体间的间隙,玉藻前能清楚地看见晴明的脸。他忽然想到,这似乎是晴明成人后,他第一次正面看晴明 上一次在青之川家见到他时,仅仅只是擦身一瞥而已,今日终于能见到他,玉藻前微微笑了起来,眼神变得柔和不已。 有着丰神俊朗的容貌,这是葛叶的孩子。 晴明的车夫行事略显焦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晴明正在和青之川说话,匆匆驱马出城了。 话题未完就被强行终止,青之川有些难过,但也没有办法,只好悻悻然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你和晴明很熟吗?” 玉藻前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得青之川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 “你怎么和我在同一辆车上?!”她惊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