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凉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对另一个人的离开感到难以适应。　　　　一直以来，她和刘泓嘉之间，不像夫妻，却更像朋友和家人。这样的关系反倒是更令顾瑾凉感到心安的。　　　　“王爷还是记挂着王妃的。”扶桑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小声道，“明明是去军营里打仗吃苦，却还记得要人给王妃捎回来北方的特产。”　　　　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甚至是有些粗糙的工艺品和土特产，但越是这样，越显得王爷的心意珍贵。　　　　顾瑾凉也是一笑，道：“把我之前分好的收一下都装起来，等下次去给母妃请安的时候，记得提醒我一起带过去。”　　　　“是。”扶桑应了下来，又道，“那这次要送什么给王爷，王妃已经想好了吗？”　　　　“除了之前收好的那些，再把我之前给王爷缝的斗篷也给加上吧。”顾瑾凉道。　　　　她的绣工不怎么出色，不过胜在宫里赐下的料子好，加上她做的又是斗篷，只管缝的细密结实便是了，倒不用特别在意美观。　　　　“王妃最近好像总是容易发呆。”见扶桑终于从王妃屋里出来，铃兰忍不住凑上去说道，“是因为想王爷了吗？”　　　　“王妃本来就不是爱闹的，说不得是在想事情呢。”扶桑不以为然。　　　　她离得近了，看的便比旁人清楚些。　　　　都说王爷王妃伉俪情深，虽然她看起来也觉得挺好，但两人之间总归有些太过客气，却失了几分亲密。　　　　她可是见过自家哥哥和嫂嫂在一起时候的样子，虽然表面上也还一本正经，但谁又看不出他们私底下的小动作呢。　　　　可是王妃和王爷从不这样，两人都是大大方方的，有什么就直接说了。连互赠礼物也是异常的大方。　　　　不过这些小小不足并不妨碍王妃的地位。　　　　大抵是大人物们总是有些和她们普通人不一样吧，扶桑这么想着。　　　　顾瑾凉并不是只在单纯发呆，正如扶桑所说，她的确在想事情，还想了许多。　　　　之前听着母妃的口吻，似乎皇上因为太子遇刺，而他自己又病了一场的关系，已经在准备给王爷们分封地了。　　　　分完封地，只怕要不了多久，王爷们也就该离开京城了。　　　　别的都还好说，只是信王如今不在，虽然有母妃在宫里，顾瑾凉有些拿不准自家王爷会不会在封地的选址上吃亏。　　　　“王妃，四姑娘来了。”芍药的通报打断了顾瑾凉的思绪。　　　　“让她进来吧。”顾瑾凉回神，淡淡道。　　　　顾瑾蓁是之前已经递了帖子的，她也知道对方今日要来。　　　　“见过王妃娘娘。”顾瑾蓁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信王妃的妹妹而忽略了礼数，反而是做足了规矩。　　　　“扶姑娘起来。”顾瑾凉等她行完了礼，才示意芍药扶她上前坐在自己下首，随口道，“季长史知道你来我这吗？”　　　　顾瑾蓁脸一红，低声道：“我说了要来找王妃说话，他是知道的。”　　　　“也真是难为你们了。”顾瑾凉淡淡道，“能说服爹爹，很不容易吧。”　　　　顾瑾蓁俏脸一白。　　　　当日季清为了求得她，和爹爹做交易的时候，她可是全程在旁边都听着的。自己被如同货物一样的对待被爹爹待价而沽，怎么能叫她不羞愧难当。　　　　只是还好季大人对她极为尊重，对于爹爹的e些在她看来实在过分的要求，也是一口答应了。　　　　“季长史现在还让你住在外面呢？”顾瑾凉问道。　　　　顾瑾蓁忙道：“季郎说了，我同季夫人也处不好，反不如在外面住着自己做主来的自在。他一月里也来许多次的，我已经觉得足够了。”　　　　顾瑾凉微微侧头看她，眼中带着些冷意：“你是我妹妹，可季夫人也是我亲姨妈，她更是季大人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如今做了季长史的外室，却还觉得我会关心你过得好不好？”　　　　顾瑾蓁一怔，羞愧的捏紧了帕子，小声辩解：“季大人他过的并不开心。”　　　　顾瑾凉面色平静：“不是你，我相信也总有人会让他开心的。”　　　　顾瑾蓁猛然抬头：“姐姐为何只顾着心疼与你并没有见过几面的姨妈，却不顾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亲妹妹呢？”　　　　顾瑾凉深吸一口气：“我顾及你，你可有顾及我？”　　　　王妃的亲妹妹给王妃的亲姨妈做小，这对应家，对顾家都造成了很大的伤害，特别是对于她这个顶在前最头的王妃。　　　　别人说起顾瑾蓁和季清，都不会说他们的名字，只会说是信王妃的亲戚胡搞到了一起。　　　　顾瑾凉自己是不在意这些的，但是如今她是王妃，别人提到她就会提到信王。　　　　坏了自己的名声也就罢了，牵扯到刘泓嘉，她却只觉得对方面目可憎。　　　　特别是在眼下皇上有意给诸王安排封地的情况下，若是她连累了信王，那真是万死难辞了。　　　　若是顾瑾蓁有一丝一毫真正在意她，又怎么会丝毫不顾及她的脸面，做下这样的事情。　　　　她只能庆幸，如今信王远在北方，暂时没有被这些影响到。　　　　顾瑾蓁并没有因为顾瑾凉的话而退缩，反而是一脸坚定：“王妃娘娘你是因为不知道真相，我也是在帮你！”　　　　顾瑾凉气极反笑，道：“你哪里帮我了？”　　　　“你的亲娘，就是被季夫人害死的！”　　　　顾瑾凉微怔，却并没有太多惊讶。　　　　从之前应老太太和应老太爷的态度，她就多少猜出了一些，只是第一次被旁人亲口说穿而已。　　　　“你已经知道了？”顾瑾蓁从她的神色看了出来，有些惊讶，“既然你早就知道，怎么还会放任季夫人一直……”　　　　“是季清告诉你的吧。”顾瑾凉打断了她的话，“也是他叫你来告诉我的？”　　　　顾瑾蓁一脸惊讶：“怎么会，季郎也一直不想叫你们闹翻了，这件事他不小心说漏了一句，耐不住我一直追问他才肯告诉我的，还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告诉你。”　　　　“那你怎么还告诉我了呢？”顾瑾凉微笑，“你平日里不是最听他的话了？”　　　　顾瑾蓁语塞。　　　　她其实本也没有想要说出来的，只是刚才顾瑾凉的态度太过冷淡，又明显站在季夫人那边，她一时气不过，才说了出来。　　　　“你可真是天真，季长史说什么你便信什么，难怪他喜欢你。”顾瑾凉淡淡道。　　　　“你不肯信？”顾瑾蓁有些不敢相信。　　　　“不，我信。”顾瑾凉道，“我信当年我娘和家人走散多少有我那姨妈的‘功劳’在里面，但是害死她的真正罪魁祸首，我倒不觉得是她。”　　　　顾瑾蓁眨了眨眼睛，在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之后，忍不住捂住了嘴。　　　　“你怎么敢责怪爹爹。”她喃喃道。　　　　“做女儿的当然不能责怪爹爹，甚至怕许多知情人也只觉得我娘落得当初的下场，是因为姨妈使坏。”顾瑾凉在心里有了猜测之后，早就把前后都想了个透彻。　　　　“若不是姨妈使坏，我娘便不会落到一个孤立无援的状态，就不会被我爹纳了做小，最后郁郁寡欢，客死他乡。”顾瑾凉缓缓道，“我虽然没见过娘，但是认识她的人都跟我夸赞过她的才情和机敏。若没有我爹的存在，我完全相信她就算一个人流落在外，总是能想办法找到外祖，回到家里去的。”　　　　最差的情况也不过就是她扛不住形势嫁于旁人，但只要不是用诡计逼迫她的顾荣宏，她如何会抑郁致死。　　　　“她最后，是死在了顾家，不是应家，不是吗？”顾瑾凉冷冷道。　　　　顾瑾蓁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就一点也不恨季夫人？”　　　　“恨？”顾瑾凉有些恍惚，她看了顾瑾蓁一眼，似笑非笑，“若要说恨，我另有更该恨的人，可我连他都放下了，又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我，我是真的也想为你出一口气的。”顾瑾蓁低下了头，似乎有些茫然。　　　　顾瑾凉摇头：“如果你想帮我，就请你以后都不要拿着我做幌子，说你做的事是为了我了。”　　　　“我尚且不甘心做妾，何况是你这个顾家唯一的嫡女。你真正想要借我的手除去姨妈，也是为了季长史的正妻之位吧。”　　　　顾瑾蓁没有吱声。　　　　“你放心。”顾瑾凉轻声说道，唇边带了一丝笑意。　　　　顾瑾蓁猛然抬头，眼里带了一丝期望。　　　　“你们两个……”顾瑾凉笑意渐退，“我谁也不会偏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