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沉迷于内部斗争,沉迷于争权夺利,成功把大部分权力都掌握在了自己手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政治胜利。
但是除此之外,他们好像忽略了很多事情,而这些事情,被一直默不作声的罗伯斯庇尔发现,并且解决掉了。
这个在建国之后就成为少数派的总统,这个和他们意见相左从而不再被他们支持的总统先生,好像不声不响的做了一件大事。
这件事情完全是他一个人做成的,其他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绕开了整个政府系统,利用军事委员会和志愿兵团做成了这件事情,将试图刺杀他们的政敌全部消灭掉了,并且几乎是团灭了整个布里索派。
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莫名的讽刺。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当他们所有人都赞同对布里索派进行打击的时候,罗伯斯庇尔还坚决反对这种行为。
他用自己作为总统的权力和地位要求接纳布里索派的人进入政府,与他们一同执政,然而这才过去多久,他就直接动用军事武装的力量把这些人一网打尽了。
这下子,就算是最为激进的马拉和埃贝尔也有些难以接受了,成为总统之后的罗伯斯庇尔在他们看来甚至是一个保守主义者,可这个保守主义者现在却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所以马拉很是激动。
“马克西米连!这件事情你是不是做的有点太过分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去做?为什么你完全不告诉我们这件事情?
而且这件事情理当由公共安全部来负责,公共安全部才是责任部门!你现在却单独解决掉了这件事情,你绕开了整个政府,直接出动了军队,这不合适!”
罗伯斯庇尔看了看马拉,然后摇了摇头。
“马拉先生,你错了,这不是单纯的治安事件,这是极其恶劣极其严重的政治事件,针对共和国官员的刺杀一旦成功,必将颠覆现有的整个政治格局,身为法兰西共和国总统,由我来负责处理这件事情是非常合适的。
并且你不要忘了,现在是战时,我作为战时总统,有权力调集军队去处理任何有危害法兰西共和国安全的事情,这是合理合法的行为,我的所作所为没有违背法兰西共和国的任何一条法律!”
罗伯斯庇尔的表现非常的强硬,他强硬的回击了马拉关于他有违法嫌疑的指控。
而他这么一说,马拉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继续自己的指控了。
因为罗伯斯庇尔说的并没有问题。
作为战时总统,罗伯斯庇尔确实有相对应的权力可以处理这些事情。
他是武装军队总司令,他可以调动军队去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这是法律规定的总统的权力,也是大家一直以来都忽略的军事权力。
此时此刻,马拉忽然意识到,罗伯斯庇尔之前在政府当中的退让或许并不是他无能为力的表现。
他的退让是一种政治上的策略,不是投降,而是暂避锋芒。
在政府中退让的同时,他另起炉灶,拉起了一个军事委员会,通过这个军事委员会去训练、控制志愿兵团,现在巴黎城外的那支志愿兵团似乎已经有了一些像模像样的感觉。
他们甚至可以在罗伯斯庇尔的单独指挥之下消灭掉一群有很高政治地位的敌人。
无需任何人的额外允许。
那岂不是就意味着今天罗伯斯庇尔可以利用这支军队去打击他们的政敌,那么明天,罗伯斯庇尔也可以利用这支军队去打击在场的某些人?
这个可怕的想法突然从马拉的脑海某处冒了出来,让他自己都觉得十分吃惊。
马拉犹豫良久,颇有些颓然地坐回了浴缸当中,任由药水浸泡他的身体。
然后他看着罗伯斯庇尔,说了一句话。
“马克西米连,从法律角度上来说,你的确没有做错什么,但是我始终不认为你把军队牵扯入政治局势当中是正确的选择,否则我们为什么要成立公共安全部呢?
我们之所以成立这些部门,就是为了让权力规范的运行,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按照法律法规来进行,如果我们随意的破坏它,又为什么要设置它呢?”
罗伯斯庇尔闻言,深深的看着马拉。
“马拉先生,一个多月以前,我或许会认同你这句话,可现在我发现,这句话我不能认同,因为这一个多月以来我的经历告诉我,即使我愿意遵守这样的规矩,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遵守这样的规矩。
法律法规不能完全的涵盖我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法律法规之外一样有巨大的灰色空间,任由各种潜规则进行支配,我必须要说,我非常希望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遵守法律法规。
我非常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在法律法规的性质之内正确的做事情,可是残酷的现实告诉我,这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马拉先生,你要求我遵守法律法规,那么你自己是否同样遵守了法律法规?你是否尊重法律赋予我的权力?”
罗伯斯庇尔没有把话说透,但是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听明白了。
联想到这一个多月以来的乱局,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不轻松。
在罗伯斯庇尔试图行使自己作为总统的合法权力的时候,他们的表现并不合法,他们抗拒了罗伯斯庇尔的意见,自己选择了自己的意见,并且抱团在一起,使得罗伯斯庇尔陷入了孤立。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才是破坏法律、不尊重法律的那群人。
所以,他们被罗伯斯庇尔炽热的视线所扫视到的时候,都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不去和罗伯斯庇尔对视。
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现场气氛的尴尬,曾经与罗伯斯庇尔有非常良好关系的丹东试图做点什么来掩盖这种令人窒息的尴尬。
“总统先生,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去争论它是否应该发生,我想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我们应该考虑的是如何为这件事情善后,您说是吗?”
罗伯斯庇尔看了看丹东,缓缓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共和国才建立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事件,我已经不想再去讨论这件事情谁对谁错了,就眼下来说,这种讨论应该也失去了意义。
布里索派既然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回应他们的失败,那么对于他们的处理方案,我想大家应该都有所预见,我们所有的争论都可以结束了,无限的未来也不再了。”
罗伯斯庇尔对于这个结局颇有些沮丧,因为他觉得他本可以把事情做得更好,但是他对于朋友们的过分信任和过晚的觉醒使得法兰西共和国在建国之初就出现了这种事情。
他本不愿如此。
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该怎么处理,已经不是任何人可以扭转的了。
丹东没有说话,埃贝尔也没有说话,瘫在浴缸里的马拉更没有说话。
这三巨头都没有说话,剩下来的人也就更不会表达什么了。
所有人都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改变了。
数日之后,布里索、博佐等人试图刺杀共和国政府官员的事情被罗伯斯庇尔披露了出来,罗伯斯庇尔将他们的罪行犯罪经过以及具体执行人的身份全部都暴露了出来。
他把这一切写成了布告,散布在巴黎城内的大街小巷,在尘埃落定之际,让人们知道这件事情的发生以及即将发生的事情。
战时总统罗伯斯庇尔毫不犹豫地决定判处这些人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