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婷手里搓着泡沫，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偶尔会偏过头，看向那边阳台上摆弄花盆的陈灏。　　　　这种感觉很奇怪，有点点紧张，又有一点点惊喜，还有一点点期待，仿佛种在土里的种子，顶着上面的土壤，而同时在底下长出根系，深入到最里面。　　　　易婷知道，有一种感觉，在她和陈灏之间隐隐约约开始发生变化。她不知道这种变化将来会怎么样，但是现在，他们都没有拒绝这种变化，而陈灏还在一点一点催化这种变化的发酵。　　　　他们出去吃饭的路上，余晓一直在和汪若雪聊天，他是个很能说话，也很会说话的人，逗得汪若雪哈哈大笑。但易婷却沉默不语。　　　　陈灏走在人行道的外侧，易婷在他的右手边。易婷没注意，可汪若雪感觉到了，也许是因为她谈过恋爱吧。男生走在你的左边，全是为了保护你。因为左边靠近车道。　　　　陈灏在易婷眼前挥了挥手，才把发呆的易婷拉回来：“在想什么？”　　　　易婷敷衍地笑笑：“没什么。”　　　　“是不是我让你有压力？” 虽然陈灏是对易婷说的，可他的眼睛却看向前面。　　　　“啊？……没有。”　　　　虽然说着没有，可表情语气不像是放松的状态。陈灏感觉到了，他停下来，转过身，正对着易婷，“如果有压力了，告诉我。”　　　　易婷似乎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她踌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陈灏点点头：“我明白了。没关系，你自己怎么想，就怎么做。不要考虑那么多，不要有那么多的顾虑。”　　　　前面余晓跟汪若雪也停下来，余晓转头大喊，“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易婷毫不示弱的还回去，“你们才说什么悄悄话呢！？走那么快都不等我们。”　　　　这下汪若雪的脸红透了，她嗔怪地看了易婷一眼，小声道：“不要乱开玩笑。”　　　　易婷急忙认错，“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　　　　吃完饭临走的时候，陈灏嘱咐易婷浇水——“不干不浇，浇则浇透”。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浇水不要不停地浇，土干了再浇。浇的时候要浇透，这样多肉才会长得好看。如果一直都是潮湿的状态，容易生病，还会纵向长高，不美观。　　　　易婷忍不住吐舌头，“这可比绿箩难养多了！”　　　　陈灏笑着摇头：“好好养，我会定期检查，可别养死了。”　　　　车窗半开，十月的秋风吹进来，余晓鼻子里哼哼着，歪着脖子看向陈灏。陈灏目视前方，嘴里却道：“说。”　　　　余晓八卦地问道：“你在追易婷妹子？”　　　　陈灏道：“你在追汪若雪？”　　　　余晓：“………………也不算，就，觉得她挺温柔，多说了几句。”　　　　“汪若雪虽然温柔，但心思敏感，你要不喜欢别去招惹。”　　　　余晓翻了个白眼，“你和易婷果然是一伙的。”　　　　陈灏踩了刹车，转过头正色道：“你要真惹了她，易婷会跟你拼命。”　　　　“知道了知道了。”余晓低着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等车子重新启动，他才又问道：“你真喜欢易婷妹子？”　　　　这问题让陈灏眨了下眼，耸起的眉骨上眉头往中间挤了挤，嘴边似乎有笑意，但又有些无奈，“我是觉得她好看。”　　　　余晓这就不明白了，“什么意思？”　　　　陈灏不回答，只是嘴角扬起弧度。　　　　因为喜欢的人才会觉得她好看，其他人看着都是一个样子。　　　　易婷和汪若雪在阳台上开心地看着一盆盆的多肉，汪若雪摆弄着那盆珍珠吊兰，它挂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易婷。”　　　　易婷轻声回应，“嗯。”　　　　“你……”汪若雪欲言又止。　　　　易婷问道：“怎么了？”　　　　“你和陈灏……”　　　　易婷停下来，扶正花盆里的小蘑菇，“我不知道。雪儿，我……”她放弃似得吐出一口气，“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喜欢他。”　　　　汪若雪猛然睁大了眼睛，惊喜地叫起来，“真的？！你真的喜欢他。”　　　　易婷被她的反应弄得不好意思，“可能也没有吧。我不是很确定。雪儿，”她苦着脸，“你抓得我手腕疼。”　　　　“我高兴过头了。”汪若雪连忙放开，“易婷，你到底喜不喜欢？”　　　　易婷看看汪若雪，又抬头望天，“我第一次这么纠结，就有一点吧。”　　　　汪若雪不再逼她，开心地笑起来，“好啦好啦。我们家易婷总算是情窦初开了。”　　　　易婷却高兴不起来，她侧着头，拨弄着花盆里的彩色石子，轻声说道：“陈灏刚才和我说，让我不要有压力。可是，公司里对于员工谈恋爱这回事有规定。一般，同一个组或者同一个部门，是不可以的。特别是这种上下级，影响别人的利益，像绩效，晋升这种，还有工作分配。我和陈灏是上下级，他有权利调整我的绩效、晋升。我们这样的关系是不能谈恋爱的。”　　　　“先别想那么多。”汪若雪安慰她，“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易婷笑笑，“八字还没一撇呢。陈灏他，他也没说自己是什么意思。”　　　　周一早上，易婷走进电梯的时候一眼看到彭菲，惊讶不已，“菲儿姐，你没事吧？”　　　　往日那个妆容艳丽，神采飞扬的彭菲像是换了个人，像是匆匆忙忙化的妆，粉底都遮不住眼睛下面的憔悴。两只眼睛还有点肿，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易婷声音很低，彭菲听到勉强笑了一下，“没事，起晚了。”　　　　易婷以为她生病了或者可能家里有事，便说道：“我看你没休息好，不然请个假在家休息，反正这两天也不是很忙。”　　　　彭菲的眼圈肉眼可见的红起来，但她要强，迅速低下去，“没什么事，就是养的一只猫丢了。”　　　　两人出了电梯，同事们争先恐后地去刷卡，彭菲失魂落魄，由着被人挤来挤去。易婷过去轻轻抱住她，安慰地拍着她后背，“没事没事，写个寻猫启事找找。”谁知彭菲却趴在易婷肩膀上压抑着声音哭了起来。　　　　易婷不知所措起来，拍着的手顿了顿，放在她肩膀上，问道：“菲儿姐，怎么了？”　　　　彭菲额头靠在易婷肩膀上，用手抹了抹脸，估计着眼泪应该抹干净了，这才站直身体，露出自己往日那个风情万种的笑容，“易婷，谢谢你。”　　　　“没什么。”易婷也朝她笑笑，两人便一起进公司。　　　　早上彭菲那个反应，易婷想，她大约是真的遇到伤心的事情了，但彭菲不说，易婷也没有去问，毕竟是别人的事。　　　　可上午还没过完，正是十一点的时候，陈灏办公室却传来争吵声。易婷抬起头，周围好多同事都站起来，伸着脖子往里面瞅。陈灏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隔音的效果使得声音变了味，听不太清楚，但偶尔清晰的一两个词是关于海雅那个案子的。　　　　易婷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心里瞬间冒出一大堆想法。旁边同事低声讨论的声音传来。　　　　“听说是运营部那边的。”　　　　“又吵起来了，上次陈总和广告部那边也是……”那人表情不言而喻。　　　　“陈总也是，其实差不多就行了，做那么好也不会多给钱。”　　　　另一人插嘴，“出息！要不人家怎么是领导呢！？”　　　　第一个说话的人摇摇头，“我可扛不住。不过，我也真服陈总，上次听他和广告部那边争，那口才，那思路，吊打他们！”　　　　说着说着声音小下去，不一会儿，从陈灏办公室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怒气冲冲地走了。办公区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坐的端正无比，眼睛直直盯着电脑，装作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其实余光都在乱飘，和旁边的交换眼神。　　　　陈灏的办公室门大开着，谁也不敢看。易婷抓着杯柄，咬着嘴唇看过去，正好和出来关门的陈灏对上。虽然只有一个很不明显的嘴角弧度，但易婷看到了。　　　　片刻之后，一条微信消息发过来。　　　　陈灏：【没事。】　　　　易婷抓着手机好一会儿，最后回了一条，【晚上请我吃饭。】　　　　坐在办公室的陈灏看到消息时皱着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忍不住笑起来。这个句号，他几乎能想象易婷说这话的样子，真是毫不客气啊。但他却莫名开心起来，放松的那种开心。　　　　陈灏靠在椅背上，食指和中指在桌上敲了两下，接着拿起旁边的手机，略微侧头思考了一下，才打开微信消息。　　　　陈灏：【标点符号用得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