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这是这个月第三次你不经过我同意就代表我拒绝挑战了……哪怕你有这个权力,也不能这样做吧!”
被浅灰色和冷白色覆盖的房间里,身穿教团新生制服,比现在要小上两号的安格妮丝双手抱胸。
她俯下身子,恶狠狠地凝视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用纤细的双手环抱着温热玻璃杯,一口口抿着甜腻咖啡的少女。
“这次是三席,上次是五席,上上次……”
“小萝,能帮我拿一下那边的毯子吗?”
法涅像是没有听见安格妮丝的抱怨那样,朝着不远处的沙发努了努嘴,让少女气得连双颊都如气球一般鼓了起来。
“为什么要装成大喷菇啊?”
法涅严肃地问道,让安格妮丝又磨了好一会儿牙,在心中酝酿了一堆攻击性词汇。
可她最后还是冷哼着把毛绒绒的毯子拿来,平整地叠好,又走到法涅的身侧,弯腰把它放在了法涅的双膝上。
法涅能感受到身旁少女不忿的情绪,所以微笑。
她少见地伸手,摸了摸安格妮丝的头顶,让少女泄了气,坐在法涅身旁。
“安格妮丝,你知道克里斯汀第一次进入深渊是什么时候吗?”
听到法涅突然谈起那个永远能从容不迫地打败任何挑战者的首席,安格妮丝的拳头微微一紧,她摇头,便听见法涅继续说道:“十二岁。”
“她在十二岁,甚至还未超凡时就主动随着军团一起进入了深渊。”
安格妮丝一愣,看着法涅平静的侧脸,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完成了极为复杂的心理斗争与准备,又按灭了好几下复发的胆怯与恐惧。
可少女尚未开口,就看到法涅转头,面无表情地扯了一下她的脸蛋:“你要是想现在就进深渊,我就打断你的腿。”
少女的双腿一紧,咽了口唾沫。
可同时也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安心感。
于是法涅满意地颔首,继续说道:“你的大姐和二姐则更早,一个十岁提剑力战帝国的年轻一代,一个十一岁就在深渊不断立功成为了无可争议的超新星。”
安格妮丝当然知道这些。
所以她只要一想到现在法涅还在用她的名义拒绝外界的一切挑战,让她成为圣城有名的缩头乌龟与怯战蜥蜴,安格妮丝就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老师,我就更不应该……”
“那么,你有想过代价是什么呢?”
法涅凝视着安格妮丝的双眸,平静发问:“在这些耀眼的成就背后,她们又付出了什么呢?”
她不知道。
来到圣城不过一年,把几乎所有时间都花在精进自身身上的少女哑口无言。
“啊,看来你不知道,无需自责,这对你来说太过正常。”
裁判长又抿了口难喝的要死的咖啡,对愣住的安格妮丝说道:“克里斯汀的内脏有一小半都替换成了人造内脏,有三次,她的心跳都已经停止,几乎就那样死在深渊里。欧若拉当时险些因失血过多而死,如果不是最后挑战者的好心,恐怕你现在就只剩一个姐姐了……还有卡洛丝特。”
“她可是净罪庭的常客,几乎每一两个月都要被送进去一趟,稍有差池,大概就会被净化吧。”
安格妮丝的眼里倒映着那对平静又无害的棕色眼眸,心里顿时感到了一阵寒意。
她听见法涅说:“倘若在我们之后,仍需你来透支生命与未来以换取现在,那么我们付出的意义又何在呢?”
“克里斯汀进入深渊,是因为她别无他法……但小萝,你不一样。”
“安格妮丝,我们在尚且稚嫩时就遍历危险,承受失去与悲伤,从来都不是为了让后人再重走这条路,去告诉你们‘要吃苦’,‘我们当年有多困难,所以你也要经历’的。”
“既然我们斩开了荆棘,那你在成长时便理应享得如此幸福与安稳。”
“小萝,不要为此感到手足无措与抗拒,因为这就是你应得的。”
法涅揉着安格妮丝柔顺的红发,少见地露出一丝微笑,可语气却意外地不容置疑。
“但,但是……”
安格妮丝被法涅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和话语弄得结巴了一下,她感受着头顶那只冰凉的小手从她的发丝中穿梭,又眯眼享受了一会儿才连忙反应过来摇头,和法涅拉开了距离,板起了脸。
“但是这和老师你拒绝九席们对我的挑战有什么关系!”
“你打得过克里斯汀吗?”
安格妮丝摇头。
“她可是越阶斩杀过升华阶的水银阶……就算我再天才都不可能越阶赢得了她吧。”
“其余七席打得过你吗?”
安格妮丝再次摇头。
“老师,并非我自信,哪怕同为白铁,我与他们的差距也无可计量,我甚至不需要使用术式与魔力,单纯依靠剑术就能打败他们。”
“——事实上,这也是我一直让你做的。”
法涅点头,不解地问道:“所以,为什么还要接受挑战呢?”
安格妮丝被这莫名其妙的逻辑弄得皱起了眉,她站起身,手拍在桌面上:“我能赢得了他们,所以这就是老师你利用权力违反规则不接受挑战的理由?这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法涅手指微动,令不远处紧闭的窗户打开,刺骨的寒风便吹拂到了安格妮丝的脸上,再从脖颈未紧闭的领口处灌入其中,让她打了个颤。
“的确没有这种道理。那么,我想问你,小萝,你战胜他们之后能获得什么呢?”
法涅抬眸,奇怪的问题让安格妮丝的思绪一滞,她咬紧唇:“话怎么能这样说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