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希手搭在书上，捏住书脊，抽出一半，侧过身提醒顾绥：“小顾，水开了。” 顾绥扬起眉毛，答非所问：“队长，你很渴吗？”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颇有些火花四射针锋相对的味道。 王杰希自己去拿书，这是不对的。顾绥这样问他，自然也很不礼貌。可是，没有人在意这些。他们关注的重点，彼此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等你看完我再来借吧。”王杰希从书架上收回手：“中间夹的纸，是你写的读书笔记吗？” 顾绥按掉电水壶的开关：“不是。” 隔着茫茫水汽，顾绥漫不经心地道：“那张纸上，有我的小秘密。队长想看吗？” 她语气认真，神情却有些慵懒，仿佛说的是真话，又仿佛只是在玩笑。 不得不说，她的空城计，实在唱得很好。可是，王杰希很确定，那张纸上，确实有很重要的东西。不然，顾绥不会是这个反应。 王杰希重新在沙发上坐下，笑了笑：“不用了，既然是秘密，记得收好一点。” “队长……是在教我做人吗？”顾绥也笑，她语气温温和和的，但是，说的内容却和温和完全沾不上边。 “既然队长这么好为人师，那么，作为回报，我告诉你……”顾绥拿起水壶，水柱平稳地从壶口倾泻而下，隔着玻璃杯，一撮新茶在水气间浮浮沉沉：“我的秘密，和你有关。” 王杰希沉声问：“和微草有关吗？” 顾绥看了他一眼，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和你有关的事，你觉得和微草无关吗？” 王杰希皱了皱眉，没有吭声。顾绥的秘密，其实他也不是不好奇，但他终究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他前面搞那些事情，其实只是假动作。 试探也好冒犯也罢，他只想看到更真实的顾绥。 现在问题来了，这个时候的顾绥和之前的顾绥确实不一样。可是，这个不一样的顾绥，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王杰希隐约察觉到自己放出了隐藏BOSS。 更要命的是，这个隐藏BOSS，他好像不太会打…… 顾绥把茶递给他，意有所指地道：“小队长，拿好了，别怕烫。” 王杰希沉住气，回应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渴。” 这句回应算是接顾绥之前的话。他主动递了台阶，如果顾绥愿意的话，完全可以顺势下坡，只当后面的事情都没发生过。 可顾绥并没有点到即止，她把茶递给王杰希以后，径直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书，然后，紧挨着王杰希坐下。 顾绥之前是坐在王杰希对面的，她现在坐到王杰希身边，无非是为了王杰希更方便地看到书里的内容。 而实际上，她也是这么做的。 顾绥信手翻开书页，取出那张纸，就要展开，然后，她的手被王杰希按住了。 “是我不对。”王杰希抿起嘴唇，舔了舔干燥的下唇，嗓子发痒，艰难地发声：“我不想知道，真的。” 就算之前想知道现在也完全不想知道了好吗？他不过是把手搭在书上试探了顾绥一下，顾绥就能把书拿过来当着他的面打开，这小暴脾气，也不知道是随的谁，简直要翻天了。 微草的队员里面，也只有方士谦有这个暴脾气了。 难怪顾绥和方士谦这么投缘。 楼上，方士谦吹着空调喝着冰阔乐，莫名其妙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 顾绥没料到王杰希会道歉。 王杰希的试探，她怎么会看不出。她看似咄咄逼人，不过是将计就计。如果这场重生真的有剧本，那么，作为事件中心点的王杰希，能不能提前知道剧情？ ——问题的答案很容易得到，只要她挣脱王杰希的手，打开那张写了三个条件的纸。至于纸上内容的羞耻度，她已经不在乎了，还有什么能比她和王杰希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更羞耻？ 顾绥无师自通地领悟了生活的精髓——只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 然而，王杰希制止了她。 王杰希的手很大，完全盖住了她的手，按住她的力道也很认真，显然不是装模作样。 王杰希很紧张，她甚至能够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汗意。 顾绥的手僵住了，王杰希才二十岁不假，她却已经二十四岁了。她的人生被搅得乱七八糟，于是，连带着也要把王杰希的人生掀个底朝天吗？被剧透的人生，过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迁怒王杰希，那现在这样做，又算什么？她的人生回到了十七岁，人也越活越回去了吗？ 顾绥内心对自己失望到了极点，却还是堆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来。她一面笑一面挣脱王杰希的手，把那张纸团成一团，扔进废纸篓。 王杰希松了一口气，靠回沙发上。 顾绥体察到他的肢体语言，突然就有些不爽，凭什么她自我唾弃自我检讨，惹事的王杰希却能全身而退云淡风轻。 这份不爽促使她问了王杰希一个问题。 “既然不想知道，”顾绥探究地注视着王杰希：“那么刚才，你是在调戏我吗？队长。” 王杰希张口结舌。 怎么说呢，给人扣黑锅的滋味还挺爽的，看见王杰希窘迫的表情，顾绥表面严肃，其实内心已经笑翻了。 顾绥忍笑继续：“队长，你学得太快了。” 王杰希皱了皱眉，还没说话，另一个声音抢在前头。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一点也不稀奇——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空气仿佛停滞。 李亦辉同手同脚地从门口路过，一边翻口袋一边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路过，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李亦辉掐着手机飞速遁走。 “什么叫情——什么叫意——不过是大家自己骗自己——” 余音袅袅，绕樑三匝。 顾绥的笑容僵在脸上，对上王杰希的眼神。 相顾无言，尬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