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绥第三次中断连击，索性关了训练软件。　　　　惹得她心浮气躁的罪魁祸首正端端正正地立在桌上，墨绿的底色，烫金的字体——微草定制版台历已经翻到了倒数第二页。　　　　别误会，顾绥关注的重点不是双11。顾绥的生日是11月9号，就在后天。　　　　虽然觉得许愿这种事情不太靠谱，但是，万一又实现了呢。　　　　哎我为什么要用又。　　　　顾绥拼命回忆上次过生日的场景：买个蛋糕，这个容易；攒齐一群队友，这个也容易；再有就是等到12点，这个……好像不是那么容易。　　　　比赛期间，战队对选手的管理都很严格，一般不允许深夜在外滞留。如果在战队过这个生日，似乎又有点兴师动众了。　　　　顾绥在心里权衡，觉得放弃第二个达标第三个更靠谱些。时间节点看起来就很重要，队友反正也不是原版，有一两个凑合用着就行。别人不说，忽悠个方士谦和她一起吹蜡烛，她还是有信心的。　　　　方士谦关上房门，连蹦带跳地下楼。走到一楼，想了想又折回去敲王杰希的门：“小队长，小顾请我们去唱K，你去不去？”　　　　王杰希打开房门，顶灯明晃晃地点在头顶，照得他轮廓一片森然。这片森然里，王杰希摇头：“我不去了，你们玩开心一点。”　　　　邀请全队出去唱K，顾绥一早就征求过王杰希的意见，比赛日还有四天，而且是微草的主场，最近微草打得顺，队员们想出去玩一下，也是人之常情。王杰希很爽快地批准了，末了又强调要在24点之前回来，但他自己却没同意去。　　　　方士谦比王杰希还高一些，越过王杰希的肩膀，很容易就能看见王杰希的电脑屏幕——早就看熟了的荣耀界面，早就看熟了的王不留行。　　　　方士谦挪开视线，勉强裂开嘴：“吃大户你也不去？”　　　　顾绥确实是大户，因为媒体舆论的倾向，战队内部很少提起她的背景。现在，雨过天晴，这一切也就成了无伤大雅的小节。　　　　电子竞技，菜才是原罪。　　　　最近，微草的成绩一直很稳定。所有人都在往上走，只除了……王杰希闭上眼，微草是一个整体，然而，王不留行该何去何从，这是团队也无法解决的问题。　　　　这是他自己的事情。　　　　电脑屏幕上，因为一段时间没人操作，角色已经进入待机动作，灭绝星辰在王不留行手中轻盈地翻转，像是在扫去空中沉甸甸的余云。　　　　“你快走吧，别叫他们等急了。”　　　　方士谦“哦”了一声，也没强求，慢腾腾地转身走了。可熟悉他如王杰希，却很容易就从他的背影中看出垂头丧气来。　　　　王杰希张了张嘴，想把方士谦叫回来，最后，他又什么都没说。　　　　方士谦这个人向来有些情绪化，有顾绥在，应该能叫他高兴吧。　　　　※　　　　微草的队员说起来是顾绥的前辈，实际上却只是一群二十左右的小年轻。几首歌唱完，气氛很容易就欢快起来。再加上王杰希不在场，一群人更是肆无忌惮。酒是不敢喝的，于是，一群电竞宅男硬生生把冰阔乐喝出一起哈皮的气势。　　　　李亦辉好了伤疤忘了痛，手速飞快地点了一首《野蛮天使》，在前奏里拿腔拿调：“这首歌，送给我敬爱的方士谦大大。” 　　　　方士谦冷笑一声，头也不抬地点了一首《金刚芭比》，声情并茂，字正腔圆，歌曲配的MV还是Ladybeard的激情尬舞，扇贝听了都想鼓鼓掌。　　　　一曲终了，顾绥一边摇着手铃一边问李亦辉：“要是队长在这里，你们给他点什么歌？”　　　　“情歌王。”李亦辉不假思索地回答。　　　　顾绥品了一品，摇头。　　　　“我觉得还OK啊。”李亦辉虚心求教。　　　　“我觉得不行。”顾绥站起来，笑眯眯地点了一首《王妃》。　　　　不愧是队长都敢撩的人，李亦辉肃然起敬。　　　　一群人嘻嘻哈哈到了十一点多，在《我从草原来》的歌声中打道回府。顾绥定的KTV离战队不远，步行也不过十几分钟，懒得打车，一群人索性分成两拨，散步回去。　　　　方士谦跟顾绥走在后头，欲言又止。　　　　顾绥忍不住就笑：“好了，敬爱的方士谦大大，你有什么想聊的？”　　　　方士谦用一种孩子大了、学坏了的眼神瞪着顾绥，顾绥无奈，配合地换上严肃的表情：“这样总行了吧，我保证做前辈的树洞。”　　　　方士谦叹了一口气。　　　　顾绥给他吓一跳，这回才真的严肃了，连方士谦都叹气了，微草怕不是要亡。　　　　微草确实也是要WANG，不过，不是这个亡，是那个王。方士谦低声道：“小顾，我不知道小队长是怎样想的，团队赛都已经成功了，擂台赛的风格也要改吗？”　　　　顾绥犹豫了一下，引了某句话回答：“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　　　　方士谦急了：“叶秋的名言，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但是，那是魔术师啊。”　　　　是啊，那是魔术师啊，是荣耀最出色的选手之一，是真正的天才，是天赋的灵气和想象力，是指尖上的舞者，是急坠的流星，是促使她成为职业选手的悸动，是她穷尽心力去追逐的萤火，是无法复制的惊艳和美丽啊。　　　　顾绥沉默良久：“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这一切，还是看队长怎么想。队长心里有更重要的东西。”　　　　“前辈是为了什么开始打荣耀的？”顾绥问道。　　　　“当然是为了——”方士谦毫不犹豫地张口，可是，胜利两个字却堵在喉咙里，半天吐不出来。　　　　人就是这样贪婪，微草成绩不佳的时候，他心心念念的是胜利。微草如今走上正轨，他又割舍不下魔术师了。　　　　“为了胜利。我说队长心里更重要的东西，却不是这个。人人都觉得微草的团队赛成绩离不开我，当然，这是部分事实。可是，你们都被队长骗了。即便没有我，队长依旧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团队赛，王不留行从游离到融入，看似艰难，其实他早就准备好了。人人都觉得王不留行很重要，唯独队长没那么觉得。他只是没找到抽身出去的契机。”　　　　顾绥语意竟有几分罕见的迷茫：“直到我来了。我不知道我来做这个指挥，究竟是对是错。我是帮助队长在正确的道路上领先了一步，还是在他下坠时再踹上一脚，我分不清楚。”　　　　“没有的事。”方士谦忍不住反驳：“王不留行很重要，凌霄也很重要，每个人都很重要。”　　　　顾绥点头：“是啊，每个人都很重要，只是，既然土木结构也能搭建出故宫，又何苦非要做金刚石。”　　　　方士谦几乎要被顾绥说服了，可他又想，为什么非要选更平凡的路，王杰希明明从来就不同寻常。　　　　像是察觉到他的不服气，顾绥继续道：“不管队长最后选择了怎样的路，我都相信那不会是冲动下的抉择。他终究会建立起自己的规则，即便他不再是魔术师，即便他打碎自己再拼装起来，他也依旧是王杰希。”她短暂地笑了一下：“所以，不用担心，只要跟队长一起战斗就是了。”　　　　“你说，小队长心里更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方士谦茫然地问。　　　　“是微草啊。”顾绥毫不犹豫地回答。　　　　方士谦怔住了，突然想起王杰希接过微草队长时候的情景。王杰希不愿做队长，可是，他不愿勉强林杰，就只好去勉强自己。原来，从踏上职业赛场的第一天起，王杰希就已经把微草扛在肩上了吗？　　　　方士谦习惯了叫王杰希小队长，可这一刻，那个小字消失了，王杰希的身影渐渐和记忆中的林杰重合在一起。　　　　金刚石美丽、强大、晶莹剔透、无坚不摧，却只适合戴在手上、挂在胸前、装饰在王冠上。而王杰希是要做微草的脊梁的。　　　　因为落在后面讲话的缘故，其他人已经远远把他们甩在后头。方士谦沉默了，顾绥也不讲话，一时间，只听得到脚步抬起又落下的声音，整齐，机械，又沉闷。　　　　时值深秋，月上中天，霜雾淡了，北京的夜空看不到星星，可是，那高悬在穹顶之上的月亮，却依旧遥远得无法触摸。　　　　快到微草的正门，方士谦停下脚步，突然问了顾绥一句话：“小顾，你还喜欢队长吗？”　　　　顾绥摇了摇头：“他肩上的担子太重，我已经有了别的办法，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方士谦还要说话，顾绥嘘了一声：“前辈看前面，队长来接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