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重辉似乎有所预料一般,原本还在东张西望的目光,在于慎行看向他的那一刻,立刻便对了上去!
这一个对视只有短短一息不到,但却是让于慎行的呼吸都险些停滞了!
急忙将目光放回卷宗之上的同时,映证了心中猜想的于慎行更是在心中惊道:
“糟了!他这是想要故技重施!把所有人都给扯进去啊!”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
众人疯狂翻看着卷宗,仔细又急切着,很快便有人发现了新的线索!
“卷宗中记录,那个叫刘二五的傻子说,在八月二十四日的那一天傍晚,有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拿着一大叠妖书指使他去传播,他口中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又是谁?莫不是张重辉?”
说话之人是时任吏部尚书与挂兵部尚书衔的陆光祖,此人官居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地位颇高。
值得一提的是,在张居正死后,朝廷上下皆在‘倒张’之时,陆光祖是十分罕见站出来替张居正说话的人,他曾在当时直言:“居正辅翼功不可泯。”
更值得一提的是,陆光祖虽然在万人唾弃张居正时,站出来替张居正说了句公道话,但是他却与张居正一手提拔起来的申时行极为不合。
陆光祖提出了这一个疑问过后,在场几乎是所有人,全都将目光放在了张重辉的身上。
众人之意不言而喻,都在怀疑张重辉就是那个所谓的‘刚满十八岁’的少年。
毕竟张重辉‘遇见’申时行的那一天,与刘二五受指使的那一天,同为八月二十四日,且同为下午至傍晚时分。
“不是,我才十三岁啊。”张重辉看似很无语地替自己辩解道。
李世达当即反驳道:“可是你长得像十八的!”
张重辉没有再辩解了,只是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末了还不忘扭头问站在身旁的申时行一句:“老伯,你看我像十八的吗?”
沉默已久的申时行居然罕见地笑了一下,还意味深长地回道:“我看你像八十的。”
“堂下之人不要交头接耳!”孙丕扬先是警告一声,随后又下令让人将刘二五带上堂来对质。
其实事到如今,宣不宣刘二五上堂来,都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因为从时间上来说,一切根本就来不及。
张重辉根本不可能在同一天内见到申时行后,又在同一天内印刷好妖书,再在同一天内找到刘二五。
这样紧凑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样多的事情。
真相只能是,这三个人中,有人在撒谎!
亦或者说,他们全都在撒谎!
……
刘二五很快便被带上来了,这个傻子已经被打得神志不清了,张口闭口都只有一句:
“他真的才刚满十八岁!”
除此之外,刘二五是什么也不会说,也不敢说了。
事到如今,刘二五这条线已经算是彻底废了,这样一个傻子说的话,就算是真的,也没有人会相信。
眼下案子越审越乱,众人开始将矛头转向张重辉,孙丕扬照着卷宗上所说,问道:
“张重辉,你说申时行在八月二十四日下午申时左右找到你,并带你去了藏匿妖书雕版的地方,让你刊印并传播妖书。
本官倒要问问你,这样短的时间之内,你是怎样做到刊印多份妖书,并将妖书传得到处都是的?你是否还有同党?”
这一回,张重辉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直接应下罪责了,反倒是奇怪道:
“什么?我刊印多份妖书?并传得到处都是?大人,你在开什么玩笑啊?我没有印妖书,更没有传播啊。”
张重辉此言一出,李世达像是抓住了小辫子一样激动道:
“你好大的胆子!你刚上堂来时,明明就已经承认了申时行指使你刊印并传播妖书一事!如今竟又敢说没有!如此前言不搭后语!你这是在藐视王法!”
“什么啊?”张重辉眉头蹙起,一脸无语道:“申时行是指使我刊印并传播妖书了,可是我并没有答应他啊。”
“你说什么?”李世达激动到都从椅子上站起来了:“你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并没有答应申时行,刊印妖书。”张重辉刻意说的一顿一顿,似乎怕对方听不明白一样。
这下子,别说是李世达懵圈了,所有人都懵了,纷纷愣了一会儿后,再次拿起手中的卷宗查看起来。
这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卷宗上面写着的就是如下:
问曰:“可有谁指使你刊印并传播妖书?”
答曰:“有。”
问曰:“是何人?说清楚。”
答曰:“那人名叫申时行,他说他跟我祖父一样,都曾是权势滔天的内阁首辅。他还威胁我,说我要是不替他刊印并传播妖书的话,他就要让我们张家仅剩的几十口人,全部给我祖父陪葬。”
问曰:“继续说。”
答曰:“他带我去了刊印妖书的地方,那里有好多人在印刷。”
问曰:“在哪里?”
答曰:“在……”
卷宗到此,问话内容结束。
下面记载着的是雕版藏匿的地点,是城郊的一处破庙。
再下面,便什么也没有了。
事到如今,在场负责审讯的官员们,全都汗流浃背了……
就连原本还自信满满的刑部尚书孙丕扬也是汗毛竖起,心中大喊不好!
众人纷纷擦起了额头上渗出的汗水,一遍又一遍地仔细查看着,这份北镇抚司审出来的卷宗。
这越看,心越凉。
只看卷宗上写着的,似乎字字句句都是对的。
卷宗上记录着,在八月二十日这一天,张重辉与张允修一同去申府做客了,所有申家人都看着的。
可当时那个‘张重辉’却不是现在这个‘张重辉’,所以当时那个‘张重辉’又是谁?
卷宗上还记录着,在八月二十四日这一天,申时行指使了张重辉刊印并散播妖书。
可当时那个‘申时行’也不是现在这个‘申时行’,所以当时那个申时行’他又是谁?
原本众人还觉得这份由东厂审讯出来的卷宗是十分‘全面’,‘可靠’并‘值得信赖’的。
可如今这样当面一对质,再这样仔细一核对,众审讯的官员们,只觉得这份卷宗处处都是漏洞,其完善程度更是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
屎!
最令众审讯大臣们感到惊慌的,除了这份卷宗垃圾的像屎以外,还有十分重要且恐怖的一点!
那就是,这份‘屎’一样的卷宗,是北镇抚司审出来的!
北镇抚司的上头是东厂!
东厂的上头……是皇帝!
而此次的案子,皇帝陛下不仅‘专门’点名了要让三法司,内阁,六部的大臣们来审!甚至还‘专门’撤出了东厂与司礼监!
所以……
这有时候,脑补是十分恐怖的。
于是乎,一个十分荒谬,却又十分有可能的猜测,爬满了审讯大臣们的脑海内!
众人纷纷想道:
“妖书案的真正策划者……”
“该不会就是皇帝陛下他自己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