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柳月梅一直望着明显不太合脚的老布鞋，卑微到尘土的姿态，楚昊暗自叹了口气。

不难理解，为了保住铁饭碗，想方设法地让领导满意，柳月梅几乎不会拒绝副厂长的任何工作要求。

哪怕让她白干，估计她也乐得心甘情愿，觉得这是为领导做贡献了，以后一家人的生活温饱不愁了。

典型的80年代国营厂妹想法，楚昊看了眼芸姨，后者叹了口气，温柔笑道：

“好，小梅你今晚回去联系一下，拿几件T恤回去，先让她们做一些样衣，明早上拿过办公室我看看.....”

柳月梅忙不迭地点头，在苏锦芸的允许下，怯怯地离开了办公室。

样品确定，只需要拿出初期的供货量就可以，剩下就是跟国营友谊商店沟通上架的问题了。

楚昊本想着回去偷会儿懒，芸姨不答应，拉着他去了距离不是很远的友谊商店。

苏锦芸提前给那边打了个电话，等到了友谊商店，门卫收到指示，立刻礼貌地放行。

八十年代的友谊商店，跟楚昊前世逛过的友谊商店有一定区别，尽管柜台里面琳琅满目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进出口商品。

像老百姓们耳熟能详的大白兔奶糖、华丰面、炼奶、雀巢咖啡、蓝罐曲奇等等。

甚至不乏国外牌子货，还是能看出种类相对较少，款式不够新颖，跟不上国外最新潮流。

当然，满足燕京百姓的日常生活需求没问题，但对于从发达国家过来的顾客来说，多少有些乏善可陈了。

即便如此，作为燕京独一档只面对国外友人的商店，里面还是聚集了众多不同肤色，不同国家的男女老少。

要么是各国使团工作人员及其家属，要么是来华投资考察的国外企业员工，以及少量的留学生。

大热天的，男的或是清一水儿的西装革履，白领精英男打扮，或是洒脱的T恤短裤人字拖。

女的不少穿着略显暴露的国外新款短裙，戴着大号遮阳帽，摇晃着两条大长腿，跟着男伴在各个柜台之间徘徊。

眉宇之间，既有几分对这个国家号称最豪华商店的好奇，也有一些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这种优越感不是个别人才有的，基本上进入友谊商店的人都或多或少带着。

楚昊瞧着这里面的众生相，他发现柜台销售员的反应最有意思。

这里面天然存在一条鄙视链。

当销售员发现是高鼻梁金发碧眼的顾客时，也不问对方到底是哪个国家的，态度热情得跟见了亲妈一样。

这是整个友谊商店金字塔的顶端，大多是来自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

次一等的，当销售员看到对方说着俄语的，晓得是隔壁的老大哥同志，态度也很热情，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大哥一样。

再往下，当看到对方说着日语或者韩语的，销售员也会满脸堆笑，偶尔学着对方点头哈腰。

主要是日韩两国的顾客普遍有钱，舍得消费，比起欧美和老大哥豪气多了。

到了黑兄弟，销售员基本是嗑着瓜子鼻孔朝天不搭理了，至于楚昊这样的本国人，即便拿着外汇券，往往需要自己陪着笑脸请销售员过来。

尤其当下的友谊商店严格意义上，并不对本国人开放，天然上就矮了国外人一截。

进了友谊商店，芸姨叫楚昊自己在里头晃悠，她自己径直去了后面的办公室，找友谊商店负责人谈衣服上架的事去了。

楚昊穿梭在五花八门的柜台之间，闻着拥挤人群里散发出的各式各样浓郁香水味儿，有种想吐的感觉。

尤其是来自自诩高鼻梁金发碧眼的老哥们，天儿太热，这帮人都是从外面刚进来的，里面也没什么空调，只有风扇在传播羊肉味。

过度发达的汗腺，发酵出一股子比孜然羊肉更要命的混合味道。

这个时候，平日里故意喷在身上用来遮掩的香水味道，反而将那股味道进一步变异了。

偏偏这帮人浑然不觉，抖动着咯吱窝散热，

实在是太冲了！

楚昊避开人流密集的区域，发现有个卖电视机的柜台，顾客比较少，果断朝那边挤了过去。

等到靠近的时候，楚昊才发现有两个熟面孔，竟然是几天没见的徐幼薇和秦卫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