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竹叶沙沙的响,两道人影交缠在一起,又迅速分开,眨眼之间已是过了几十招。其中一道人影一掌将对面的人打开,拔出手中长剑。 “正好看看这把神剑的威力如何!” 说着,手持长剑劈向几步外一处长方形的巨坑。 锋利的剑气刹那间铺天盖地,劈开了坑中松散的泥土,竟然露出一个面容红润的老者,没了泥土的遮盖,老者咳嗽起来。 “爷爷!爷爷!” 听到咳嗽声,地上的盲女激动起来,摸索着向老者爬去,终于摸到了人,盲女抱着老者喜极而泣。 她转头冲着劈下那一剑的年轻男子道谢:“多谢赖公子!” 年轻男子俊朗的面容冷漠疏离,轻笑一声算是应了,立时长剑归鞘,抬脚便要离开,却听见身后一个穿着袈裟的和尚发出了然的惊叹声。 “原来如此!他将事先混好的解毒剂放入泥土中,再将患者放入泥土,这样的解毒方法才是最彻底的!” 经他这么一解释,方才与年轻男子动手的人也恍然大悟,半是道歉半是佩服的心思让他对前面的人拱手行礼,“赖神医不愧是赖神医!” 想来也是惭愧,他竟然没弄清楚事情真相就大打出手,险些误伤了一个好人。 自诩正邪分明的孟青楼此刻深深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惭愧。 而他们口中的赖神医,听到这话不屑一笑,“我最讨厌别人啰啰嗦嗦的。” 赖药儿觉得有些无趣,他本来在药庐钻研摄魂大法一事,还未让他想出该如何破解之法,就有人找上门来求医。 那对夫妇也不过是小病小痛,一不致死,二不奇特,哪里值得他亲自出手,正好以心情不好为由拒绝了他们,接着又跑出了这么一伙人来找他解毒。 无聊。 他提着剑向药庐走去,忽然耳朵一动,捕捉到细小的声响,转头向反方向看去。与此同时,他怀中的一物微微发烫。 他摸上发烫的地方,有些不解,这么多年都好好的,突然这是怎么了? 在场的除了那对盲女爷孙,都是武功高强的人,纷纷看向发出声响的地方。 只见前方出现一伙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白衣侍女,她手中持着长剑,清水芙蓉般的娇颜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若冰霜。 走在她后面的,是一顶八人合力共抬的大轿,轿子周身布满了白色的帷帐,顶上挂着几个铃铛,走几步便是清脆的铃铛声,十分悦耳。 赖药儿将长剑立于地上,突然不想走了,看这架势像是哪个大家小姐出行的仪仗,光是前面带头的侍女都这么美,小姐又该是何等的绝色呢? 轿子落在几人面前,白衣侍女打量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眼神轻佻的赖药儿身上,“我家主人久闻医神医大名,此次专程带小姐来求诊,钱财不是问题,还请医神医出手相救。” 她的声音如同玉石落在玉盘里,清脆悦耳,煞是好听。 可太寒,太冷,她一开口仿佛空气都冷了几分。 这样的美人光是看着就是一种享受啊。 赖药儿眼神放肆的将白衣侍女上下打量一番,小姐还没露面,调戏一下小侍女也好啊。 “我赖药儿有三不医,一没钱不医……” 白衣侍女冷静道:“钱不是问题,只要赖神医肯出手医治,从今以后宝相钱庄任凭公子取钱。” 她说得冷静,听到话的人却无不呼吸一滞,宝相钱庄,那可是全国都有分号的第一大钱庄啊,能出得起这么大手笔只为女儿医病的人究竟是何等身份? 赖药儿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这要是真的,他就是在赌坊输得倾家荡产也不愁没钱花了啊。 很快他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二不喜欢的人不医,不过——” 听他拉长了语调,白衣侍女不出声,果然听他慢慢悠悠地补充了下半句,“——本公子刚刚好喜欢姑娘你。” “所以这一点也算过了。这三嘛,就是心情不好不医,真是不巧,刚刚遇到一群烦人的家伙,现在我的心情是非常不好。”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白光一闪,就见白衣侍女长剑出鞘,指向李布衣一群人。 “既然如此,就由水鸢来杀光这群人,赖神医的心情可否会好些?” 穿着袈裟做和尚装扮的人法号求死,生平唯一的乐趣就是到处求死,却偏偏都死不了,见她如此,立刻笑呵呵地迎上来。 “好啊,终于有人要杀我了,快快,杀了我,用力点!” 他抓着剑身,将剑尖抵在自己脖子上,急声催促道,深怕晚了这姑娘就改变主意了。 “求死!”一身布衣打扮的人喝止他,此人正是名满天下的布衣神相李布衣,他对水鸢解释,“这位是求死大师,他所说的都是胡言,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饶过他这一回。” 听到李布衣的话,水鸢冷冷看了他一眼,“赖公子说杀,我便杀。赖公子说不杀,我也不会浪费力气去杀一个对我无用的人。” 杀了人还要擦剑,麻烦。 她的剑尖抵住一个人的脖子,握住剑柄的手却很平稳,说完话她又转头盯着赖药儿。 只要他说一句动手,她便会立刻动手,杀死所有人,一个不留。 她盯着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清冷却有一种无名的压力,让人如坠冰窟,寒冷,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种感觉不止赖药儿感觉到了,就连刚刚被扫过一眼的李布衣也深有同感。 求死被说是一个无用的人,立刻大叫着跑开了,他受伤了!去找死还被人嫌无用,只有如来佛祖才能安慰他。 被个黄毛丫头突然拿剑指着,还放出如此大言不惭的话,孟青楼深觉自己身为白道高手的威严被挑衅了,怒火中烧,“哼,姑娘倒是好大的口气,孟某请姑娘讨教几招!” 他惯用的奔雷剑被当做医药费给了赖药儿,失去武器的他只好用手脚当作武器,向水鸢攻去。 水鸢面不改色,随手一指,孟青楼就感觉到自己如同被点了穴一样,动弹不得,顿时面色大骇,“隔空点穴?!” 隔空点穴经常听说,却不是人人都能使得出来的,这得要浑厚的内功,还要掌握好时机,毕竟人是会乱动的,随手一指准头错了也不行。现在说的隔空点穴更多的还是以某物为媒介打出击中穴道,当今世上,能做到真正的隔空点穴的人屈指可数。 可眼前这小姑娘居然能做到? 其他人显然也想到这个了,赖药儿收起轻佻的笑容,换上一副认真的面容,“我方才只是开玩笑罢了,还请小姐到药庐之中,在下必定会对小姐的病情全力以赴。” 美人虽好却带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赖药儿可不想没死在早衰症下,就先做了牡丹花下的风流鬼。 水鸢轻轻颔首,招呼着轿夫把轿子抬到药庐前放下,轿子里先是伸出一只玉白的小手,然后落下的是粉白色的裙摆,裙摆上绣着桃花纷飞的花样。 轿中人立定之后,裙摆落下来的刹那,仿佛见到了桃花飞舞的场景,活灵活现的,让赖药儿这种活的糙惯了的人不得不感叹一下,这位大家小姐活得精致。 他感叹着,怀中的东西倒是越发烫了,若不是衣服穿得多,恐怕就要被烫到皮肤了。 那位小姐戴着白色的帷帽,似乎是轻轻冲他颔首,然后在水鸢的扶持下慢步走进了药庐。 赖药儿跟着进去,大哥赖药郎在院子里晒药材,药庐中此刻就只有他和水鸢主仆二人,他抬手示意让小姐坐到案边。 小姐犹豫了一下,摘下了帷帽,露出一张五官精致的容颜,美得令人窒息。 饶是赖药儿阅美人无数,见到庐山真面目的那一刻还是呆愣了一下,然后摇晃脑袋把不该有的心思甩出去。 他是风流,但从来不碰这种正经人家的女子,一旦爱上他,就是哭哭啼啼要嫁给他,不同意的话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可是烦人得紧。 他心里思绪繁杂,听见耳旁响起一个与水鸢冷若冰霜的声音全然不同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如同黄莺歌声般婉转动听。 “良玉随父姓吴,此次前来是有一事所求,日前父亲为良玉定了一桩婚事……”她说到这里,眉头微蹙,还是将事情全盘告知,“良玉不愿这么快就成亲,因此称病拖延婚期,还请赖神医能为良玉作证,证明良玉身患恶疾,不宜嫁人,需在药庐精心调养多日方可。” 吴良玉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有些赧然,她自小接受大家闺秀的教养,自是明白三从四德的道理的,只是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说: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不要被困在小小的丞相府中! 她不明白这个声音是哪里来的,只是这声音就如同妖魔的低吟,时时刻刻在心里撩拨着她,让她萌生了出生以来最大的叛逆。 装病离开丞相府,来找盛名满天下的医神医传人来为自己的恶疾作证,爹爹就不会再逼她成亲了吧。 思及此,她偷偷瞄了眼对面的男子,他的眉眼含笑,鼻子挺拔,举手投足之间潇洒不羁,风流倜傥。 正是每个闺中女子都会有的如意郎君的模样。 她悄悄红了脸,心跳都漏了一拍。 这样,好像也不错呢。 赖药儿挑挑眉,还以为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奇难杂症才求到他这边来,原来不过是一个女儿家的小心事。 按理来说,美人的要求他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只是…… “我赖家医神医的名号世代相传,既然接了你的病却治不好,岂不是让世人笑掉大牙?” 尤其是与他赖家世代作对的鬼医一家听说了,怕是又要做什么妖。 说白了,这笔生意不值。 “良玉自然不会让赖神医吃亏。”吴良玉冷静下来,让水鸢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册书,说出她带来最大的筹码,“听闻赖神医身患早衰症的恶疾,良玉特将无极医经带来,呈上治疗早衰症的药方。” 她既然筹备了一切,自然要将计划中的每个环节都牢牢捏在手中,吴丞相在朝堂上呼风唤雨,自然也树敌众多,水鸢是从小被派到她身边保护她的,不仅武艺高强,收集消息的本事更是一流。 赖家世代相传的除了医神医的名号,还有一个致命的早衰症,凡是赖家的人,无论男女都活不过三十。 这个秘密隐秘却也不是无人知晓。 大哥赖药郎不到不惑之年,却已经鹤发鸡皮,看着行将就木的样子,赖药儿因此寻找无极医经的动作越发急切。 丞相府藏书之丰富几乎可以媲美皇宫的藏书阁,无极医经恰好在其中,知道赖药儿正在寻找此书,她便卷写了一份带来作为交换的筹码。 早衰症是赖药儿最大的心病,他一直将这件事瞒得很好,突然被一个外人得知,目光变得忌惮起来。 可“无极医经”四个字砸下来,他便像失了魂一样望着吴良玉手中的医书。 看着赖药儿望着无极医经灼热的目光,吴良玉也不禁微微自得,看来这一步是走对了。 赖药儿夺过无极医经,上下翻阅一遍,目光更是热切,“无极医经!真的是无极医经!大哥有救了,赖家的早衰症都有救了!” 他转身向吴良玉抱拳,再没了之前的忌惮,真心实意道:“多谢吴姑娘,赖药儿定当遵守约定,为吴姑娘作证。” 然后他抓着医书跑去院子里找大哥分享喜悦,多少年了,赖家的早衰之症终于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