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看着垂头呆立在原地、任由陈秀仪撕扯的鲤鱼,一股似曾相识的寒意顺着他的脚底窜上颈椎。他拉起花辞的手肘,有些紧张的小声说:“情况不对,准备跑。”
鲤鱼抬起头,左眼竟然发着诡异的红光。
陈浩心头一惊,右手背到身后想偷偷召唤无雨,手指头抓了半天才想起来里世界用不了灵力。他只好取下挂在黑板侧面的教学用圆规充作武器。
花辞拿起旁边的拖把,掂了掂,说:“我跟你换一下,这个有点沉。”
他回头看了眼面色苍白、站都站不稳的花辞,“呃”了一声,道:“你歇着吧,一个鲤鱼而已,
我自己也能对付……”
“哐!”
身后的门突然被人关上,陈浩猛然回身,发现不知何时全班的同学都站了起来,他们左眼都泛着同样的刺眼红光,如木偶般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陈浩头皮发麻,他迅速把圆规塞给小花,拿起了拖把,低声道:“小心,他们都被海……”
说到这里他噎了一下,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些怪物是叫海什么,便含糊了过去:“总之他们都被附体了,这种东西很麻烦,夏至都没打赢。”
“你认真的吗,夏至都没打赢?那我们还打个屁啊,躺着等死吧。”
“其实我也不确定她打赢没,打到一半我就被她传送到这里了,所以我们还是挣扎一下比较好。”
陈浩推着小花尽可能地靠近窗边,决定一会打不过就直接跳窗跑路。他们的教室在三楼,算上架空层,他们离地应该只有不到十五米,这么点高度对身体素质远超普通人的驭灵者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嗯,摔下去还是很疼的,所以可以的话还是从门那里出去比较好。
被附体的同学们无视挡在自己身前的桌椅板凳,迈着整齐的僵硬步伐,向讲台聚拢过来。桌椅撞倒在一起,堆在桌面的书本文具散落一地,原本勉强能称得上整洁的教室瞬间变得一片狼藉。
陈浩竖起拖把准备攻击,怎料那些同学眼睛都不往他身上瞥一下,径直向陈秀仪走去。
陈秀仪作为唯一没有被附体的人,看到举止异样的学生没有半丝害怕,还在继续叫骂道:“谁允许你们动的?谁允许的!真是反了天了你们这群有娘生没……”
学生们疯狂地朝她扑去,他们拿起一切可以用来攻击的东西,水杯、圆珠笔、课本的尖角……他们大张着嘴,发出像是哭嚎的怪声。钝钝的击打声和清脆的喀嚓声粘黏在一起,浪潮似的从混乱中心传出,将她没说完的话淹没。
发黑的血滴从学生们的手中甩出,溅上白墙,像是流淌的霉点。灰袍男子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了陈浩脑中:
“杀死恶人的是英雄,还是恶人?如果是英雄,那未来又该如何衡量善恶?如果是恶人,他们又该被如何审判?”
一张染血的纸从人群中飘出来,落在陈浩的脚边。他拿起来扫了两眼,发现是这个班全体同学的名单。每个人名字的前面都有陈秀仪用红笔标注的“优”或者“劣”,标注着“优”的同学名字后面还跟着一串数字。名单的下方似乎还标注了些什么,但都被血糊掉了。
他不自觉地哼起了一首轻快的儿歌,这是千之前教给他的,讲述名为依蓝的女孩与恶魔签订契约的歌谣。
在歌谣的最后,依蓝终于认清自己的本心与恶魔并无不同,坦然坠入深渊。而学生们也随着歌谣的结束停止了动作,他们左眼的红光早已消失,比红光更刺眼的血迹挂在他们的手上,但他们却只是茫然无措地望着彼此,好像这样可以洗刷一点自己的罪孽。
鲤鱼扔掉手中的三角板,缓步走到蜗牛身前,双手合十跪了下来,用旁人听不清的声音忏悔着。
灰袍男子的声音在他脑中继续说道:“如果每一个民众都成为了恶人,神该宽恕,还是降下责罚?”
其余的同学也跟在鲤鱼后跪了下来,等待神的抉择。
蜗牛的触角动了动,它顺着流淌的血蠕动到了陈秀仪身边,像吞食玻璃罐子里的肉片那样吞食着她的躯体。
它的身躯也随着进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体表的红色斑点越长越多,像是一只只睁开的眼睛。它原本赖以生存的壳依然保持着拳头的大小,此时挂在它背上就像一个惹人厌的肿瘤。
神做出了抉择,但他们目前并不知道这是宽恕,还是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