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品德过关、知恩图报的好孩子,陈浩顶着西门让严厉得要杀人的眼神,把贺羽玄请去了本来是要留给楚风翎的豪华套房。
千换了套卖保险的衣服,戴着假眼镜拿着便签本坐在贺羽玄对面,正色道:“贺先生,请问您的诉求是什么?”
贺羽玄被他问得一怔,说话都有些磕巴:“诉求……诉求是找到,找到人就行了啊?”
千摇摇手指,解释道:“贺先生您有所不知,找人业务包罗万象。走失的家人、卷款跑路的债主、儿时短暂相处的玩伴……这些都能算作找人。关键是你找到对方以后,要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对方面前?找到对方以后,你希望做什么?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将会决定前一个问题的答案。”
陈浩抱臂倚在卫生间的门框上,望着满脸写着“专业”的千频频点头,心想不愧是初中就逃课给同学牵红线的做媒子爵,考虑得真是周全。
贺羽玄听得眼睛发亮,眉眼间的阴翳也少去了几分。
“我希望……可以践行我们当年许下的诺言,仅此而已。”
陈浩立马漂移过去,挨着千坐了下来:“恩人,请说出你的故事。”
贺羽玄看向窗外,深深叹了口气,讲述了一个男人听了沉默,女人听了流泪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这开头有点老套,其实也没有很久,至多不过八九年前。
当时的贺羽玄只有十岁,因为复杂的家庭原因被继母送到了常轲研究所,美其名曰:“你天赋卓越,在我们这样的小地方太埋没了,去研究所能有更好的未来。”
所谓的更好的未来就是像小白鼠一样被喂下各种市面上不会出现的药,记录身体各项数值;或者把肢体拆开再缝合,缝合再拆开……
哪怕是在相对轻松的放风时间,贺羽玄也会因为年纪偏小被其他的“实验对象”欺负。研究人员就算看到他被欺负,也只会尽职尽责地记录下他们的情绪波动。
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心善的实习生,他们会告诉贺羽玄等他再大一点,有新的实验对象来了以后他也可以去欺负新人,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当然,如果他还没挺到新的研究对象来就翘了辫子,那么他大抵会变成用来欺负新人的“道具”。
在这样扭曲、高压的环境下,作为实验品的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心理扭曲的变态,只不过各有各的扭曲法罢了。
但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却有一个始终纯真、阳光的女孩,健怡。
“她叫什么?!”
千是个有职业操守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一般不会打断客户的陈述。但“健怡”这个名字让他实在是忍不住想问问贺羽玄:“你确定这是她的真名吗?”
“我确定。”贺羽玄坚定地说。
千挠挠头,只当是个巧合:“好,你继续说。”
健怡比贺羽玄还小,至多不过七八岁的模样,但已然可以从她精致的眉眼预见出她未来的绝世姿容。因为那张脸,研究人员们格外优待她,惯会欺负人的那群实验对象也不敢像欺负贺羽玄那样去明目张胆地欺负她。
她天真得近乎残忍,放风时总是喜欢拿着纸笔问每一个人,离开研究所后想做什么。他们通常会以放肆的嘲笑作为回应,健怡以为是自己与大伙不够熟,他们不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于是铆足了劲套近乎,然后隔一段时间再问一遍相同的问题。
贺羽玄不忍看她总拿着空空的本子茫然地沐浴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直白地告诉她没有人能离开研究所,就是死都不能。
健怡却扑扇着长长的睫毛,困惑地说:“但是我问的是想啊,又不是实践。难道连想都不能想一下吗?”
他沉默了好一阵,才说:“拥有永远无法实践的梦想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吗?”
“你怎么能确定那是永远无法实践的呢?万一有一天你们真的离开了研究所,你要怎么办?等下一个研究所来把你抓走吗?”
健怡说话的声音不小,所有放风的人,甚至负责监视的看守、负责观察的实验人员都能听见她的话。
没有人回答她,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随着她的话在每个人心中生根发芽。
那次对话之后,贺羽玄与健怡逐渐熟络了起来。她对他的称呼从编号到名字再到“小贺”,而贺羽玄也确定了自己的梦想。
离开研究所后,他要四处游历,见识广袤的山河大地,认识文化信仰不同的人……最重要的是,和健怡一起。
健怡咯咯笑了许久,笑到贺羽玄耳根子烫得能煎鸡蛋。
“别,别笑了!你呢?你离开这里后想做什么?”
她冲他吐了吐舌头,扔下一句秘密,小步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