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寺住持是在场之人中最为冷静的那个,口诵一声佛号,平静回道:“李监副,祖师所在,不是我所能知的事情。李监副若是想找祖师,自行测算天机便是。”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
李监副的声音放低了一些,“你不仅不愿意配合本监副,还在讥讽本监副?”
“监副误会了,贫僧并无此意。”
金山寺住持双手合十,微微仰头,坦然与李监副对视。
“好。”
李监副点点头,拨马转身,“我们走。”
话音落下,竟然没有为难金山寺住持,更没有为难金山寺。
让这一场白日上门搜查的行动,显得有些虎头蛇尾。
不过目送联合队伍随着李监副离开的金山寺住持眼底深处,却藏着浓到化不开的忧虑。
李监副今日这一问,必然会在极短的时间里传遍整个大雍天下。
金山寺开山祖师法海还活着,且不知所踪的消息,也必然如此。
法海一生践行佛法,积功累德,度化苍生,也斩妖除魔。
得到法海帮助的人与势力很多,被法海得罪的人与势力更多。
不过这都没什么,金山寺能在法海离去以后,发展得越来越好,便表明金山寺的实力,以及不惧一切朝廷以外势力针对的底气。
最为关键的是,法海当年犯下的一桩过错,至今都还没有平息。
隐隐有平息下去的势头之时,偏偏又被李监副挑了起来,极有可能生出事端。
下山的联合队伍里,有人猜到了李监副这次虎头蛇尾行动的用意。
更多的人只是执行命令,不去猜,不去想。
也有两人对这一块并不感兴趣。
一个是一颗心全部系在夫君身上的景妤,一个是始终观察着景妤的祝青鸾。
不过祝青鸾真的像她说的那样,说不跟紧景妤,就不跟紧景妤,只是远远观察着。
然而视线之中自有神力,能生出许多感应。
景妤当然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祝青鸾的注视,不禁心里微恼,也强行中止对夫君与雷云一事的思索,以免露出马脚。
她又不想与祝青鸾对视,只好往右侧面看去。
金山寺临江而建,下山的道路中,有一段沿江而修,景色极好。
景妤索性看向江景,放松心情,然后眼睛不自觉眯了眯。
江里,较远的一段水域,一个中年渔夫正在不断地撒网捞鱼。
每一网下去,都能收获满满一网各色鱼虾。
让景妤忍不住投去关注的,不是这个中年渔夫的好运气,而是中年渔夫的背影。
“好像。”
她心里忍不住嘀咕一声。
中年渔夫的背影好像小时候见过不少次的黄伯父啊。
那个时候,景妤四岁,刚刚记事,就随父亲景福瑞迁来江南。
异地他乡很难融入。
无论是气候,饮食,还是风俗,都是如此。
小景妤没有玩伴,不愿出门,不愿上学,更不愿吃饭。
每到这个时候,总有一位黄伯父来逗她,陪她玩,给她做好吃的,还哄她,说让她做她的儿媳。
后来等景妤长大了一些,就再也没见过那位黄伯父了。
即便真的成了黄伯父的儿媳妇,也没见过。
因为黄伯父在攘奸卫剿灭白莲教总部与北方分部的行动中失踪!
没想到,今天会看见一个背影和感觉与黄伯父这么像的人。
真巧啊!
景妤回过头,面不改色,整个人没有任何异样表现。
只是隐隐感觉怀里已经平息下去的雷击枣木符印隐隐又有些许反应了。
在没有异样的外表下,内心却已掀起滔天巨浪。
隐藏许久的夫君刚刚做出一件动静极大的事,转眼就发现了背影与感觉像极了黄伯父的人。
哪有那么巧的事呢?
怎么可能这么巧!
“夫君,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黄伯父,你躲了这么多年,到底在躲什么?为什么要躲?”
两个疑问在景妤心里生出,挥之不去。
若是可以,景妤很想脱离联合队伍,飞去江里,问一问高度疑似黄伯父的中年渔夫。
若是可以,景妤很想脱离联合队伍,返回神都天京,问一问夫君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可惜她不能。
不仅不能,还必须得控制好自己,隐藏好自己,伪装好自己。
就像以前在无生剑派时那样。
江面。
面容愁苦的中年渔夫一遍又一遍地撒网,捞起十分可孝的儿子做出的哄堂大孝的孝敬。
他很怀疑,自己要是不把这些鱼给捞完,下次迎来的,就不是隔了几丈远的闷雷,而是轰脑门顶的炸雷了。
“唉!”
中年渔夫叹了口气,自怨自艾起来,“都怪我,当初留什么不好,偏偏要留那劳什子的《法相金身》。这下好了,婆娘修成了佛,儿子修成了神,就我一个正常人。”
叹气的时候,竹排底下的江水倒映着中年渔夫的身影。
看似正常,实则三头六臂。
一相慈悲,一相忿怒,一相寂静。
一结与愿印,一结降魔印,一结施无畏印。
在三头六臂脚下,踩着的也不是竹排,而是一条粗长狰狞的魔蛇。
中年渔夫恍若未觉,自顾自撒网,然后十分自然地侧过头,看向离开金山寺的联合队伍。
他的目光快速且不引起任何波澜的从莫青笙、祝青鸾两人身上略过,稍稍关注了一下当年的两个小妮子,然后落在强行平静的景妤身上。
“好!”
“好啊!”
中年渔夫叹了一声,心里对自己十分可孝的儿子生出了更大的意见。
对媳妇,就是符印守护。
对老子就用雷炸?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