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反倒让林兴德、张易之与景福瑞三人很是没想到。
毕竟黄天作为攘奸卫天牢狱卒,盯着“天心法”传人的名头,进入儒门名校云山书院,肯定不会受到云山书院书生、士子与教习的欢迎。
不说刁难与排挤,冷落肯定免不了。
攘奸卫天牢狱卒牢头,虽然也只是不入流的胥吏,但是在三人关照下,在莫青笙有意无意照顾下,黄天的小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真没那个必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云山书院受气。
林兴德、张易之与景福瑞关心则乱,还担心黄天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变化,不愿意“主动”去云山书院深造呢。
届时,不管是让魏公直接出面,还是让宫里出面,都会闹得局面不好看。
谁曾想,三人只是你一句我一句,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还没有劝,黄天便真·主动答应下来了。
这时,这段时间与黄天打交道最多的张易之恍然想起,黄天不再是毛头小子。
在与景妤成婚以后,越来越成熟。
那股面上不显,藏于骨子里的与世疏离的气性,越来越内敛,在为人处世这一块,越来越“油滑”。
隐隐有三分像乃父黄唯明了。
景福瑞与林兴德紧接着同样反应过来。
三个好友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同样的情绪。
得,闹半天,他们白担心了。
不过这样再好不过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兴德率先起身,提出离开。
只是走到门边,又侧过身,看着黄天说道:“钦天监许宗训那边,你还是要认真应对。易之告诉我,你坦然无畏,那便坦然无畏,但不能马虎大意。”
“谢谢林叔父关心。”
闻言,黄天诚恳道谢,然后歉意说道,“给林叔父添麻烦了。”
“没事。”
林兴德摇摇头,走了。
景福瑞紧接着站起身:“斩妖司那边差事也重,没别的事我也走了。”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黄天身边,拍了拍黄天的肩膀,压低了声音:“等妤儿出差回来,你们要抓紧了。”
撂下这句话,景福瑞扬长而去。
抓紧?
抓紧什么?
你说清楚啊岳丈。
面上微微显露一些赧然,黄天心里门清。
张易之叔父也没有多留黄天,待两位好友走了,马上也给黄天下了逐客令。
黄天不是赖皮脸,利落离开勇毅将军值房,回到自己位于三层地下监狱入口处门房改建而成的牢头值房。
坐下以后,黄天收敛起了所有的情绪,眼神漠然,面无表情,进入沉思。
林兴德、张易之、景福瑞三人先前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在黄天脑海里一帧一帧地回放。
倒不是黄天对自家岳丈与两位叔父心生怀疑。
而是黄天直觉,自家岳丈与两位叔父在有些话不好明说的情况下,尝试给出暗示。
否则的话,这件事没必要弄得这么虎头蛇尾。
片刻后,黄天停下回放,结束沉思,发现了盲点。
什么了无和尚与申国公,什么书库的差事,什么魏公的口信,重要但都不是最重要的。
林兴德、张易之与景福瑞三人,也不是真的关心则乱,没有察觉黄天这段时间慢慢表现出来的变化,仍把黄天当作一个毛头小子,分不清轻重。
而是他们故意让自己那么去想。
只有发自内心地那么去想,三人做出先前的举动方才合情合理。
作为长辈,太过爱护自己失怙的晚辈,以至于关心则乱,做出一些虎头蛇尾、没头没脑或者说乱七八糟的事情,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就算有人怀疑,他们三人也有理由搪塞过去。
很多事情,只要明面上有足够的理由搪塞,便无法定责追究。
这些蝇营狗苟之事且不多说,黄天想明白自家岳丈与两位叔父真正担心,也是真正想表达的事情了。
先是强调了无和尚,也就是申国公去了一个黄天“暂时还不太适合知道,等以后再说”的特殊地界,戴罪立功;
又一再强调,朝廷亟需一个能够接替魏公斩龙职责的人;
最后又点明黄天极有可能被儒门一众学会了“天心法”又不愿意接替魏公斩龙职责的士子、大儒,推到明面上去。
把这些串联到一起,黄天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他主动去云山书院深造,是各方势力在极短时间内达成的共识。
这些势力里面,包括林兴德、张易之、景福瑞这一帮人!
第二,在云山书院深造以后,黄天很有可能被朝廷派往申国公这次去的特殊地界,建功立业。
而这个林兴德说“你暂时还不太适合知道,等以后再说”的特殊地界,在黄天看来,要么是传闻中的上界或外界,要么是禹王结界之外的莽荒世界。
呼……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黄天坦然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并且积极面对。
取出一张笺纸,提笔写下辞呈,待字迹干透,黄天没有丝毫不舍地离开牢头值房,向顶头上司勇毅将军张易之张叔父提出辞职。
张易之接过辞呈,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即盖印批准,而是带着黄天去找了基本没露过面的雷司狱。
最后,在黄天辞呈上盖印批准的,是雷司狱,而不是张易之。
这一点,或许是出于避嫌?
总而言之,不管怎样,黄天辞去了攘奸卫天牢狱卒的“铁饭碗”,脱下了狱卒制服,离开了攘奸卫,走进了云山书院报到。
然后不出意外地遭遇冷落,甚至不予办理入学。
只是让黄天进了藏书阁,做一名书籍管理员。
黄天没有丝毫不喜,反而像是一只掉进了米缸的老鼠,心里偷着乐。
他正想着补充自己各方面的知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