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站在春暖阁门口的时候,黄母停下了脚步,回过头说道:“黄唯明死没死,既然对你这么重要,你就自己去查吧,不关我的事,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顿了顿,黄母饱含深意强调道:“还有,我不喜欢吃鱼,从来就不喜欢!”
撂下这句话,黄母不再停顿,径直出了春暖阁,从后门离开这间酒楼。
春暖阁中,祝青鸾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怔然无语。
很长一段时间过后,祝青鸾终于不再沉默不动,而是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快要冷去的红烧鱼,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这个过程中,眉头下意识蹙了起来。
勉强咽下口中的鱼肉,祝青鸾又夹了一片生鱼片送入口中。
眉头同样紧蹙,咽下的动作同样勉强。
“我也不喜欢吃鱼。”
放下筷子,祝青鸾拿起一旁的餐巾擦拭嘴角,用茶水漱了口,自语一声,起身离开。
与从酒楼后门进出的黄母不同,祝青鸾来时是光明正大地从酒楼前门进的,走时自然也光明正大从酒楼前门出。
与有福伯驾车等候的黄母不同,祝青鸾现在是个孤家寡人。
无生剑派也好,白莲教也罢,她曾经的下属要么被人弄死,要么被关押起来。
就连死心塌地效忠的无量山,都撕破了脸皮,把关系彻底弄僵。
偌大的大雍王朝,偌大的神都天京,祝青鸾忽然觉得,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好去处。
或者说归处。
曾经为数不多的几次吃鱼经历,十分应景地在脑海中浮现。
那时,她与莫青笙刚从无量山下来,莫青笙进了攘奸卫,她去了白莲教卧底。
借着来神都天京刺探消息的机会,她与莫青笙见了面,交流各自的情况。
作为卧底,她自是一个人去的,莫青笙却带了一个外人。
那个外人不是他人,正是黄唯明。
从那以后,黄唯明便经常陪着莫青笙与祝青鸾见面。
在这个过程里,黄唯明总是能够给到莫青笙与祝青鸾极其恰当的建议与帮助,让莫青笙在攘奸卫干得如鱼得水,也让祝青鸾在白莲教卧底得十分顺手。
一来二去,祝青鸾与莫青笙便对黄唯明产生了一定的依赖。
彼时两个未经世事的道痴,就这么把对自己师父的情感,挪了很大一部分到表现得如兄如父的黄唯明身上。
后来,就是祝青鸾与莫青笙在黄唯明的各种帮助下,都把各自的事业发展得如火如荼。
莫青笙在攘奸卫里一路高升,祝青鸾在白莲教中的地位越发崇高。
随着各自地位的提高,各自的差事也就越来越多,相见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就连相见本身都越来越难。
黄唯明又在这个时候,安排她们在这间酒楼相聚吃鱼。
白芸作为黄唯明的发妻,陪同黄唯明来过几次。
莫青笙与祝青鸾就这么认识了白芸,喊她芸嫂子。
想到这里,祝青鸾忽地若有所悟,蓦然回首,看向酒楼挂着的牌匾,看着“江南好”三个大字,若有所思。
“所以,你真的没死,一直躲在江南?”
无声自语着,祝青鸾的心情变得极为复杂。
她对黄唯明确实没有任何男女之情,有的情感,更接近于仰慕、感激与愧疚。
还有一点点的后悔。
祝青鸾后悔当初她主动提出去白莲教之中卧底。
后悔曾经能与黄唯明多多接触、日常相处的人是莫青笙,而不是她祝青鸾。
更后悔这么些年来,自己一直在江南活动为主,却下意识相信了攘奸卫的内部判断,认为失踪已久的黄唯明确实已经死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古人诚不我欺啊。”
感慨一声,祝青鸾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选定一个方向,离开这车水马龙的繁华闹市。
黄唯明这个祸害没死,就是好事。
至于其它的恩怨,以后见了面再说吧。
只是……
芸嫂子的修行真是越来越高深了。
也不知道皇帝陛下与朝廷诸公是怎么想的,居然放任一个不信佛、不拜佛、只修佛的人,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却没有做出做任何针对。
祝青鸾不信,偌大个大雍王朝,会没人知道,黄唯明的发妻白芸看似是个普通人,实则是一位随时可证得至少阿罗汉果位的佛家修士!
难不成钦天监、攘奸卫、斩妖司的人都瞎了眼?
就算钦天监、攘奸卫、斩妖司的人都瞎了眼,明烛天下的皇帝陛下呢?
也瞎了眼?
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祝青鸾直觉其中水很深,然后果断决定,自己一定不要参与到其中去。
怀着这样的心情,祝青鸾重新迈步,去找莫青笙。
黄唯明那个祸害没有死的消息,不能只让她一个人知道。
另一边,黄母登上马车以后,无需吩咐,福伯自觉把马车往慈恩寺的方向赶。
车厢之中,黄母安然静坐,心里想着祝青鸾的言行举动。
片刻后结束思考,黄母微微叹了口气:“死鬼还真是一点都不让人安生。”
一口气叹完,黄母闭目养神。
马车粼粼,缓缓驶向慈恩寺,却被堵在了中途。
“夫人,前面有钦天监的人在设卡。”
福伯稳稳停下马车,隔着车帘问道,“我们绕路,还是回去?”
“不绕路,也不回去,就在这等着吧。”
黄母没有睁开眼睛,语气十分平淡回了一句。
“好的,夫人。”
福伯恭声答应,立即执行命令。
车厢里的黄母这时睁开眼睛,看着没有引起福伯注意,悄然间闪入车帘的钦天监监副许宗训,双眼深幽无比。
面对黄母的注视,许宗训没有丝毫尴尬的神色,淡定招呼:“鄙人姓许名宗训,忝为钦天监监副,见过白莲菩萨。”
黄母不为所动,平静反问:
“白莲菩萨?你是在说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