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绪庆话刚出口便觉不妥,干笑两声又冲瑾瑜道:“我可不是故意挖你们墙角!只是,现在宣府三卫跟兵部的关系紧张,军情司就是个摆设!如果小刀姑娘愿意继续为我军提供情报的话……”
小刀没吭声,白眼飞出天际。
瑾瑜笑道:“我们枢密院的墙角,可不那么好挖的。”
“咳,都是为国效力嘛!……这样吧,无论之前枢密院给你多少报酬,我都给你加到三倍!”
“说得好听!”
没想到小刀突然冷笑一声,插言道:“需要我效力的时候,就高薪厚禄哄着我去出生入死又累死累活;等将来仗打完、用不着我了,就在军中随便找个男人把我嫁了,后半辈子洗衣做饭生孩子——就你们官军那些套路,糊弄傻子去吧!”
裴绪庆被她堵得表情一僵,没敢吭声。
小刀又继续说道:“当年我全家都死在鞑靼人手里,我想要为家人报仇,可你们这些当官的,嘴上说着吃兵饷‘为国效力’,却又不许我投军,只哄着我去伺候好当兵的‘稳定军心’——我可去你大爷的吧!老子是有手有脚的,如今也学了一身本领,自己能干的事就不麻烦你们了!”
说着,她啐了一口,扬鞭策马而去。
裴绪庆脸上不大好看。
宣府守军跟鞑靼开战时,遇到无家可归的流民,通常会留下男子充军,女子则自愿抓阄配为军眷,随军做些洗衣煮饭的杂活——若不是赶上枢密院招募女官,她说不定也早就成了个普通的军眷。
气氛有些尴尬,瑾瑜干咳一声,安慰道:“枢密院的女官,尤其军情司的,本事越大脾气就越大,裴总兵见谅。”
“了解,了解。”
裴绪庆擦冷汗。
其实,当初小刀入关、向他讨令牌要进京送信的时候,他就看出这是个有本事有手段的厉害女人,琢磨着等她送完信,定要想法子把她、连同流落关外的枢密院军情探子都收归自己帐中听令才好。
却没想到,枢密院都已经倒台那么多年了,依然是挖不动的铁墙角?
裴庆绪心里叹气,却又不甘心,口中啧啧道:“也不知枢密院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八年了,完全失去后方支援的弃子,居然还是对旧主忠心不二,实属罕见。”
“无他,同工同酬而已。”
瑾瑜勾勾唇角,又补充道:“枢密院的女官除了是与男子一样的酬劳,还特许入军籍,可以不必嫁人、即使嫁人也不必侍奉夫主——这大概算是福利了吧?”
——就这?这算什么优厚待遇?
裴绪庆扬了扬眉,显得有些惊讶。
见他不解,瑾瑜解释道:“因为高官厚禄对女人毫无意义——只要出嫁,什么金钱荣誉就全归了夫家,自己最多落个牌坊。所以,你方才说的‘为国效力’这种话,是根本不可能打动她的。”
裴绪庆在马上一揖,诚恳道:“还请郡主赐教!”
瑾瑜知他并非是出于私心,微微一笑道:“姨妈也希望底下的女官们都能有个好归宿。我知道裴总兵是个讲信义之人,将来定会善待她,但是她真正想要的,你给不了。”
裴绪庆信誓旦旦道:“只要是我的兵,无论男女,皆一视同仁!您若还不放心,我就单为她设个军情司,当祖宗似的供着也可!……有什么要求,您只管提!只要我能做到!”
军情对于军队来说至关重要。看来裴绪庆这回是下定了决心,下血本也得把小刀给挖走。
瑾瑜苦笑,想了想,说道:“老话说‘贼过如梳,兵过如篦’。我初到宁夏的时候,土匪来了就杀人放火、抢粮食祸害女人;后来官军来了,杀人放火倒是少了,但抢粮食祸害女人却是照旧——对女人来说,这些男人有什么区别呢?管他谁的国谁的家,反正住的屋、耕的田也都不是自己的,每天也一样是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