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
山里原就湿气重,小雨一开始下就没完没了,像是根本不会停似的。
最初那几日还好。
从明争暗斗、处处都有眼线的宫里抽身出来,一脚踏进这片清静之地,每日听窗前雨打芭蕉,舒适惬意——可若天天如此,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瑾瑜坐在廊下,直直地望着檐角那一长串雨滴出神。
许方自那日来过之后,也没再出现。而他的话,却像天上那片铅色的阴云,久久挥之不去。
桃子和小娥有说有笑地从身边经过,不注意看还以为是两个小宫女。这万寿宫里全是宫女,一个太监也没有,也不必担心有许方安插的眼线——太后宫里的,跟枢密院的女官也没差。
最近这几日,她们都过得轻松自在。
瑾瑜突然有点嫉妒,转过脸来瞧着她们,那二人也是一怔,同样抬起头望着她。
“……你们说,我那天是不是应该直接砸死皇帝算了?”
瑾瑜突然问。
桃子眨眨眼,望天;小娥抠抠鼻子,坦率道:“也挺好的。”
“好个屁啊!大庭广众的,能跑得掉嘛?”桃子一脸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你这蛾子脑袋,就完全没想过退路吗?”
瑾瑜心下却是一片凄然:说不定,姨妈也正希望我这么做呢?
三个女孩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学了一身本事,阅历和见识终究有限。
还记得当初离开宁夏时,长平公主跟她说:时机到了,去京城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吧。
现在细细想来,自己所做的一切,不也正是在为登基铺平道路么?只是——
“你们说,姨妈是不是想要皇位?”瑾瑜问。
“岂止!”
桃子煞有介事道:“长使大人还想把皇帝的头给揪下来呢!”
小娥在旁边使劲点头。
瑾瑜突然发现,一个人若是平时就嚣张惯了,行为又总是反叛得太过明显,当被人曝出某些不为人知的猛料时,也就感觉特别平平无奇。就长平公主而言,若说她想登基做皇帝……似乎也不会觉得很离谱?
许方所说若是真的,当年父母亲身陷困境时,她不肯援手的态度就也十分合理;而自己现在所做的事,可不就是在为她回京做准备、妥妥的探路马前卒么?
“……算了。”
想了半天依然无果,瑾瑜叹了口气:这问题就不该问她们。
这时,就见秋姑姑不知何时到了跟前:“心里有疑问,就该亲自去问,亲眼去看、亲耳去听。”
她说着,顺手将竹筐里漂亮的山果分给桃子和小娥,最后留下个最鲜红的递给她:“最高明的谎言,就是九分真一分假。你可曾想过:也许,他就是料定你不敢当面求证,只会闷着揣在心里自己瞎琢磨,才故意这么说的呢?”
瑾瑜一愣:许方那日对我说的话,恐怕她们也听到了吧?
在万寿宫里发生的事,尤其许方这种身份的人,肯定是一出现就处于严密监控之中,一言一行都会在第一时间报告太后。
但是当面求证……想起吕太后那张严肃的面孔,瑾瑜就有些发怵。
秋姑姑也不催,就站在廊下,跟桃子和小娥一起啃着酸溜溜的山果,望着烟雨蒙蒙的雨雾说笑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