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方突然觉得,自己大概真是看走了眼,误判了这个后宫里最不起眼的女人。
懂得韬光养晦的人,都不简单。
屋里一片安静,明亮的日光透过窗格正斜照在榻前的矮桌上,茶杯里升腾起袅袅热气,给这死气沉沉的屋里添了一丝鲜活的生机。
曾皇后将手伸向那抹温暖的光束,阳光落在她优雅的指间,镶着红宝石的黄金护甲熠熠生辉,就连末端都是极致的华丽。
许方说不了话,只能用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她。
曾皇后唇边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缓缓开口说道:“你们这些当太监的,心知这辈子是上天注定亲缘寡薄,便趁着年轻掌权的时候,满世界认干儿子干孙子,过足了儿孙满堂的瘾——好玩吗?”
可惜没有任何回应。
她慢慢抬起戴着护甲的小指,在洒满阳光的茶杯上方轻轻一弹,肉眼可见的细微粉末便如烟尘一般,从尖端的小孔滑入杯中。
一个细微的动作,许方瞬间懂了。
他的嘴唇轻轻翕动,但僵硬的脸上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了。
“一个无后的,偏又要找一堆无后的当儿子。”
她将护甲尖端探入杯中轻轻搅拌几下,然后用手帕细细擦净,语气中不无戏谑:“教素月公主算术的嬷嬷说,零乘任何数,结果都还是零;零加上零,依然是零。”
接着,她从袖中拿出个精致的景泰蓝小瓶,取出一枚深黑色的小药丸来。
许方顿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脸色变得铁青。
转眼间,她走到跟前,把那粒小药丸强行塞进他嘴里,又将那杯茶灌了进去。
许方拼命想把脸扭开,却被她捏住下巴,完全动弹不得。
末了,她把空杯又放回原处,微笑道:“不用怕,这不是毒药。你是知道的:所有送进宫里吃穿用的,都要经过仔细检查。就算我是皇后,想搞点剧毒的东西进宫,也总会留下痕迹。毒死你很简单,但我犯不上为了你这将死之人把自己搭上。”
她在他对面坐下,理了理衣裙,依旧端庄:
“但是,三天之后,你确实会死于中风。”
这话听起来像是一句判词。
许方想挣扎,拼命想坐起来、想要说话,但终究只是徒劳,连那粒小小的药丸都阻止不了。
但是,他的舌头还活着,药丸熟悉的苦涩划过喉咙,顿觉诡异——这不是他平时常吃的九花玉露丸吗?
“其实,这样说也不准确。”她眉头微蹙,摸摸下巴,像是认真想了想:“其实,之前给你下的药毒性很小,只能暂时麻痹身体、造成中风的假象而已。真正杀了你的,是太医院的药方——明明没有中风却要天天喝活血逐瘀的药,又是这么霸道的方子,啧啧。”
许方全明白了。
她的面容依旧和蔼:“你知道后宫有暗桩,也猜到会是我宫里的人,却没想到正是我,对吧?”
许方原已心如死灰,但听到这话,半闭的眼睛又缓缓张开,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