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免架在两家人面前尴尬,王海在柳福海进门前,就被大姑劝说着从后门离开了。
众亲戚看到柳福海一副来者不善的架势,纷纷劝道:“有话好好说,不管啥事其实都可以商量,你俩还是干亲,王海还是你的干儿子,没必要为了儿女的事情,伤了两家人的和气。”
柳福海悻悻地站了起来,后退两步,抽了一条板凳,坐在了亲家王寿山的对面,道:“不是我不讲理,而是王寿山你欺人太甚。”
“我怎么个欺负你了?你说?今天你柳福海要是当着众亲戚的面,把话说不清,我王寿山跟你没完?咱两家从今往后一刀两断,谁也别和谁来往?”
“亲家,你这话的意思,就是明显要和我柳家断绝这层关系。你想得美?”柳福海气呼呼地喊道。
“18年前,你我为了生儿子,各自带着两个闺女,和怀了孕的媳妇,跑到铜城矿务局北山煤矿家属区避难。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苦日子。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你,你我当年在郑国诠的见证下,指腹为婚,签订的‘亲家协议’还算不算数?”
“指腹为婚,那是旧社会的陋习。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已经不兴这个了。”王海的大姑帮着自家兄弟说了一句。
“就是,现在是新社会,年轻人找对象,已经不用媒人介绍了,现在兴自由恋爱。”王海的堂弟王洋补充一句。
一看是个十六七岁乳臭未干的小年轻在教训自己,自以为见多识广的柳福海仗着有钱,破口大骂:“自由恋爱?恋你妈个腿?当年白纸黑字签订的协议,你不认了?你是嫌弃我闺女嫁给王海,拖了他的后退?”
“柳福海,不,娃他干爹。你要能想得通呢!咱农村人结婚,讲究个门当户对。如果香香和王海一样考上了大学,拥有一张吃商品粮户口,谁还会反对这门亲事?如今,我家王海考上了大学,将来吃的是商品粮,你家香香没有考上,就和你我一样,还是个农民。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你让两个孩子将来怎么过日子?即便结了婚,没有共同语言,过不了多久,也会离婚的。”
看柳福海不吭气,王寿山继续道:“长痛不如短痛。当年的协议到今天就算完结。你没有儿子,好好给你家香香张罗一个上门女婿。外地的男娃,特别是北蒙一带娶不上媳妇的放羊娃,有不少人愿意到咱这里,当上门女婿哩!”
“你得了儿子,说话不嫌牙疼。想当年,你没有生王海这个儿子前,不是和我一样,龟得像个孙子似的。自从你有了儿子王海后,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现在王海考上了大学,你就不认这门亲了。是你不讲信用,还有脸替香香考虑上门女婿的事?”
柳福海丢掉手里的烟头,站了起来继续道:“你都不看看,当上门女婿的那些男娃,都是些啥货色?不是土肥圆,就是矮锉丑,要么就是好吃懒做不务正业,还有的是犯了罪坐过牢的大龄青年。我家香香长得一表人才,我只要放出风,打算把我闺女嫁出去,我告诉你,提亲的人能把我家门槛踢断,你信不信?”
“香香的确是个好姑娘,在学校也是一朵人见人爱的校花,照你这么说,你把姑娘嫁出去,定能为香香找个好女婿,好人家。”
“老大老二都已经嫁人了,我就指望王海娶了香香,将来给我养老送终呢。”
“王海还是个学生,再过半个月就要上大学了。他一个学生,怎么能娶媳妇呢?”
“办不办酒席倒无所谓,香香也没打算跟着跟王海一起到城市去生活。只要在王海上大学前,让两人把结婚证领了,这事就算结束了。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找你王寿山的麻烦了。”
“你想得美!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18年前,咱柳、王两家指腹为婚,签订的亲家协议,你想耍赖?”
“口说无凭,你把协议拿出来。让大家看看,有没有这回事?”
柳福海怕王寿山不认账,提前将当年的协议揣到裤兜里。
“拿就拿,今天就让大家看看,谁是个赖子,谁是那个胡说八道的人!”
王寿山接过柳福海手里皱巴巴的协议书,看到了当年的笔迹,以及双方签字按过手印的内容,脸色越发地难看了。
就在柳福海一脸得意地环顾四周时,谁也没有想到,王寿山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将手里的协议揉成一团,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等柳福海反应过来,伸手要从王寿山的嘴里掏纸团的时候,王寿山已经将纸团硬生生地吞咽到了肚子里。
这动作一气呵成,比当年的地下党员吞咽机密文件还要狠。
为了自己子女的美好前程,当年的结拜兄弟柳福海和王寿山最终还是翻脸了。
柳福海气急败坏地将王家宴请客人的三张八仙桌掀翻了。
正在两家人大动干戈之时,只见门外跑进来的拖拉机司机柳寒林,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香香,香香……香香把拖拉机开跑了。”
柳福海大惊失色,对着门外大喊:“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去追。香香不会开拖拉机,她会撞死人的……拖拉机会撞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