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将冰冷的目光移向神色紧张的王雅文,表情冷酷地凝视着她,提点道:“不是刚才喊弟弟,弟弟吗?怎么又不认识他了?”
王雅文眨了眨如深潭般黑亮的眸子,盯着丈夫,问:“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赵宝平尽量不和范世豪对视,而是选择继续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对妻子道:“柳树园村的二狗子。他爹得了肺癌,刚才又吐血了。问我有没有止血的药。我说,云南白药虽然止血,但止的是外部伤口的血,人体内部的出血,云南白药是无效的。”
说着,赵宝平哀叹一声,“哎,老头已经是癌症晚期了,就是神仙也治不好喽!”
作为医生,赵宝平受过类似的情绪控制训练,尤其面对晚期癌症病人及家属时,总能保持平和的情绪,不显山不露水,不会因为病人得了不治之症,显露出任何的暗示,以免引起病人及家属的恐慌。
柳树园村是弟弟王海老丈人家。王家和柳家因为“指腹为婚”这层关系,二十多年前就成了干亲。王雅文和弟弟妹妹小时候,没少去柳树园村柳福海家。
不大的村庄,就几十户人家,哪有一个名叫二狗子的高个子男人?王雅文已经确信,疾步从丈夫身边离开的男人就是自己的弟弟王海。
但王海为什么来了,又为什么急忙离开?自己亲爱的丈夫为什么要睁着眼睛撒谎?
王雅文不是那种眼大无神,缺少智慧,咋咋呼呼的女人。恰恰相反,她沉静内敛,气质出众,睫毛长而弯曲,眼睛幽深如大海,她的美在骨也在皮。
粉白的棉袄,秀美的头发,精致的头花,当她安安静静坐在注射室等候病人的时候,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沉静的气质,宛如月光下盛开的一朵雪莲花。
王雅文从丈夫的左手位置端起自己的白瓷茶杯,抿了一口,顺势躲开范世豪审视的目光,继而对着丈夫嗤笑一声,道:“你瞧我这眼神,把二狗子当成弟弟了。”
范世豪走南闯北,也是阅人无数。对于夫妻俩并不自然的表情和对话,将信将疑。
骑着公驴走山路,郭蔷薇不小心从驴背上摔下来,崴了脚,脚面也肿胀得像发起的酵面。
好在遇到赵保平,赵大夫手法老练,一捏一转,将女人错位的骨头成功复位。
被尖利的石头割伤的手掌和手腕,也已经缝合包扎好了。
郭蔷薇受到惊吓,又和丈夫在寒风凛冽中,又冻又饿十几个小时。
现在,人发起了高烧,身体显得极度虚弱。
赵宝平给女人开了药,让王雅文给病人挂上吊瓶。
赵宝平放下笔,走进注射室,对打点滴的病人一一询问情况。
走到郭蔷薇跟前,赵宝平先是蹲下身体,用手轻轻按压了一下女人的脚踝处,问:“还疼吗?”
女人背靠着椅子,没有说话,眯着眼,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还好只是崴了,并没有骨折,抹点红花油,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赵宝平站起来,看了一眼吊瓶里即将滴完的液体,道,“你受了风寒,又发起了高烧,身体非常虚弱。这一瓶打完后,再打一瓶,明天好好睡一天,我估计到明天晚上,就能恢复过来。”
诊所外寒意阵阵,漆黑一片,范世豪一听,警惕地朝窗外瞅了一眼,神情焦急道:“能不能不打了?你给开点药,我们回家吃点药。”
“不行!”赵宝平一口回绝道,“病人烧得很厉害,我担心回去后昏厥。还是再打一瓶,我再加点退烧药,等病人烧退了,再走也不迟。”
赵宝平以他专业的语言,试图说服男人。
如果没有那个高大宽厚的男人背影出现,范世豪也不愿发着高烧的妻子去冒险。他知道,离这里最近的招待所在南山镇那边,骑着毛驴,也得一个小时的路程,到新沣县则需要两个半到三个小时。
但现在情况有变,即便这里是偏僻的乡村小诊所,范世豪也不敢长时间停留。
他不认识这里的村民,但不代表这里的村民不认识他。
在徐宁被杀死后,有关他的带照片的通缉令,贴满了大街小巷。
“我的驴呢?”范世豪突然想起门外杨树上拴的毛驴。
一个箭步,冲到门外,发现杨树下,除了一堆已经冰凉的驴粪,连个毛驴的影子都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