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除非违反物理定律,否则是绝对收不回来的。 周末,冉茗用尽各种办法说服沈泽南放弃主意。 首先就直击要点:“我要学习。” 沈泽南轻描淡写:“学习不差这一天。” 那能一样么。冉茗无比诚心地说:“我觉得今天的我非常想学习,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让我学习。” “回来再学,我给你补上进度。” 此计不成又生一计。 “我和同学约好出去玩,不能违约吧?”冉茗随便扯了个谎,就是不想去啊! “不想去就直说,找那么多借口干嘛?”沈泽南瞥她一眼,这事之前已经说好,叶歌现在临时变卦,也在他的计划中。 冉茗一噎,这话一出,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我没有……”冉茗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索性下定决心,“我去,现在就走。” 反正两年后她就走了,怎么搞的真像是要去见家长,别忘了这只是虚拟世界啊。冉茗懊恼地想。 自己好像真的快把这些世界和现实世界搞混淆了……这样不好,要时刻督促自己。 “不着急。”沈泽南说,“我和师傅约了时间,现在还早。” “那现在呢?” 沈泽南意味深长:“吃——巧克力。” 冉茗:“……” 吃你妹! —— 沈泽南师傅住的地方有点远,不在市区,反而在山上,不是那种抢噱头的山庄小区,巍峨群山上,只有一座孤零零的三层小楼,围了栅栏养鸡,还种了许多蔬菜。 冉茗叹为观止:“你师傅是……养殖大户?” “不是。”沈泽南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不禁莞尔,“这些都是师傅的徒弟种下的,也不需要太多照顾,毕竟这里买东西不太方便。” “哇,你师傅有几个徒弟啊?”冉茗没想到沈泽南师傅居然还有别的徒弟,笑道。 “三个。”沈泽南弯腰拿起碗里一把小米洒给鸡圈里膘肥体壮的芦花鸡,淡道,“我是排行最小的。” “咦,那你的师兄呢?”冉茗继续问。 沈泽南正想回答,远处从门里走出一人,文质彬彬,戴副黑框眼镜,气质温文尔雅,对沈泽南打招呼:“三师弟回来了,师傅正说你来着。”他凤眼一挑,眼含笑意,“特殊的人……” “这便是二师兄凤野。”沈泽南打断他的话道,“这是叶歌。” “我未来的老婆。” 冉茗:“……” 凤野:“……” “别和他打交道,他不是个好人。”沈泽南毫不留情,师兄是什么,完全不知道,“别被他的壳子骗了。” 凤野:“咳咳——我对家人还是很好的,从不坑人。” 沈泽南忽略他的话,问起大师兄的事:“很久不见大师兄了,他不在么?” “他啊,最近一直忙东忙西的,前几天接了个捉妖任务,走了。”凤野撇撇嘴,“不说他了,走,进屋——别再喂米了,鸡都快被撑死了!” 沈泽南若无其事地把手里最后一把米扔进去,拍拍手对冉茗道:“走了。” 背后是凤野痛心疾首的抓狂声:“沈!泽!南!我新进的十只鸡!老母鸡!!” 沈泽南只留给他扬长而去的潇洒背影。 “这样……真的好么?”冉茗囧囧地看着两人的互动,颇有种在互怼现场的感觉。 “没关系,凤野很让着我的,毕竟他是我师兄嘛。”沈泽南笑看暗搓搓在后面伺机报复的凤野,说了这么一句。 凤野只能收回爪子,垂头丧气找自家师傅去了:“师傅啊,沈泽南他又欺负我!!” “别嚷嚷,谁欺负谁,师傅心中自然是知道的。”沈泽南示意冉茗坐在沙发上,“我去找师傅,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在茶几上随便拿,别客气。” 冉茗一挥手:“去吧去吧,我保证不客气。” 沈泽南离开了,末了警告性看了凤野一眼。 凤野拍了拍沙发:“坐啊,别拘束。” 冉茗看到凤野略显寡淡的面容,反倒有点隐隐好奇了,但她并没有说出来。 冉茗坐在另一旁的沙发上,俯身去拿桌子上的果子,挂在脖上的红绳若隐若现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凤野单手撑沙发椅,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目光一扫,忽然顿住,他手指一敲,绕有兴味:“你喜欢玉?” 冉茗有点茫然,想起什么,一笑:“还好。” “传家玉都给你了……”凤野叹息一声,“就是年龄……哎。” 冉茗低头摸索着拽出红绳,取下来,摊在手心上:“你说的是这个吗?” “对,沈泽南打小就戴着这个,以前虎头虎脑的,把这玉当宝贝,我就想看一眼都不给。”凤野哂道,“他戴着这玉几十年,这还是第一次把它转交给别人。” “他只是……借给我用。”冉茗捧着玉佩,忽觉这玉佩大抵应该是滚烫无比的,不好意思道,“我忘记还给他了。” “沈泽南记性好着呢,这种事他怎么可能忘,先不提他会不会忘,能让他把玉佩送出去的人,对他真的是很重要啊。”凤野慢条斯理地拿出茶具,煮茶的动作轻盈而优美,就像一副入镜之画,“他喜欢的人,不会差,我和你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知道,他平时心里藏了很多东西,不会说出来,有些细节,你还是要自己发现啊。”他意味深长道。 “嗯……”冉茗怔怔看了会手中玉佩,手掌一合,将玉佩收起来了。 茶香四溢,沈泽南走出房间,他打开房门,一个男人走出来,才走在他身后。 冉茗看过去,男人眼前蒙着一段白绫,却仿佛视若无物,很自然地绕过房间中的摆设家具,坐在个单人的沙发上,准确地朝冉茗望去,末了摸摸下巴,转头对沈泽南道:“好。” 沈泽南眼中浮现出一丝喜悦:“是。” 冉茗不自觉挺直腰板,能让沈泽南这么尊敬的人,相比就是他的师傅了,她想象中的师傅,应该是白须飘飘,仙风道骨的老头,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 “这是我的师傅,刚才我问过一些关于你手机里那个兽的事情,师傅告诉我,他可以消去那只兽对身体的削减,让它成为你的守护兽。”沈泽南坐到冉茗身旁,低声耳语,“你过去吧。” 冉茗看到他的眼神,安心下来,起身走到男人面前,半晌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男人,只好先做了个自我介绍:“您好,我叫叶歌。” “右手。”男人微微抬起下巴,吐出两字。 冉茗侧头看沈泽南一眼,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方伸出右手。男人伸出手,隔着薄薄一层空气在她掌心画着奇怪的图案,逐渐的,冉茗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她右手指尖开始缓慢流动,直至全身都像经温泉沐浴一样暖洋洋,男人收回手,道:“好了。” “多谢师傅。”沈泽南站起来,看了眼凤野,道,“那么,我的另一个请求……” “不必担心。”男人微微摇了下头,“一切自有天意。”他的眼与冉茗在某一刻平行,本来应该被布蒙住的眼睛,却奇迹般让冉茗感觉到他真实的打量感,甚至有一种已经被他看透了的感觉。 “好。”沈泽南沉声道。 “大家都喝茶啊,师傅,这可是我亲手泡的茶!”凤野见状连忙道。 “你?”男人语气带着诧异,拿起茶杯微抿一口,叹息道,“没有上次好喝。” 凤野:“……” “说起来,最近有一款风靡全球的游戏,要不要来试试?”凤野兴致勃勃地拿出手机,界面赫然是王者荣耀! 冉茗:“……” 本以为沈泽南的师傅一定会拒绝,没想到男人定了定神,道:“可以,南,去拿我的手机,记住,是最新款的苹果。” 冉茗:“……”刚才那个惜字如金,浑身充满神秘气质的男人,一定被人替换掉了! 结果玩的时候,沈泽南师傅玩的只能让冉茗高呼“666”,走位的风骚,按键的迅速,不得不让冉茗拜服,更可怕的是,他有全部英雄的所有皮肤! “看来这次捉妖的奖金不错。”师傅面不改色,买下了刚出的一个英雄和与他相关的所有皮肤,又道,“沈泽南,给你未来的老婆买皮肤去。” 沈泽南:“……” 师傅:“五个皮肤都没有,太不像话了。” 沈泽南无语,给冉茗一口气买了几百个皮肤。 冉茗:“我不要张飞的皮肤……打死我也不会用的!” 沈泽南说:“好用……血厚。” 冉茗怒道:“你去给我用张飞,别跟着我走了。” 沈泽南用了张飞,任劳任怨地跟在安琪拉身边,高大的身影就像一个巨大的盾牌,牢牢挡在娇小的女孩身前,承受了一切攻击。 ———————— 两年后。 预示着高考结束的铃响起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叶歌,你考的怎么样?”汪小朵和冉茗一个考场,两人一起出来,她继续说,“你现在成绩都能在班级排到前五了,这次考试也一定没有问题。”汪小朵羡慕道,“有个学霸男朋友就是好,哪像我,男朋友是个没什么卵用的班草……” 汪小朵一年前和吴城在一起了,这点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冉茗也想不到这两个人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但是唯一值得在意的一点是:在所有人都知道这点之后,张域只是笑了笑,也宣布了一个消息。 “我这学期由于个人原因要退学了,和大家道个别,下周就走,别想我啊。” 汪小朵表情也很震惊,显然没想到青梅竹马的男生就这么休学了,下课后急忙去问:“你为什么要休学?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是……病假。”张域犹豫片刻,又欲盖弥彰地补加一句,“是我奶奶,她得了癌症,家里没人能照顾她,所以我……” “那也不该让你去啊,你不学习的话怎么考大学啊!”汪小朵简直想不通,“你以后的前途怎么办啊!” 前途……他是不会再有了。张域却只是笑着摇摇头:“我自愿的。小朵,以后没有我,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如果吴城欺负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眼中带着温和的,透着爱恋的决绝,但眼前的女孩并没有发现,而是还在为他的未来担忧。 未来……多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也不再奢求了。 张域走的孑然一身,只带走了一样东西,至今也无人得知那是什么。 “吴城就是话太多,其他都还好。”冉茗笑笑,不想让某些因素影响现在的心情。 她现在该是开心的,成绩遥遥领先,王者打上王者段位,还拥有了许多皮肤,甚至沈泽南对她也很好,小吵小闹是有,但每次沈泽南都会先道歉,总是让着她。 许是幸福的。 但到底还是不太甘心,印象里,沈泽南是她唯一喜欢过的人,而很快就要离开他了,怎么想,都有种想哭的冲动。 冉茗拼命忍了忍,没被随行的人发现异常,却在和沈泽南见面后他说的第一句话差点破功。 沈泽南一见她就问:“怎么这么伤心,谁惹你哭了?” 你啊。 冉茗抿着嘴角,轻轻笑了起来:“喜极而泣,懂么?我这次稳上清华啊和你说,你可别拖我后腿。” “承让。”沈泽南淡道,“我也就刚过了北大的分数线吧。” 不知羞耻为何物的两人看着彼此,都笑了起来。 世上如果有个人懂你,就是最棒的事情了。 离开也不再遗憾,至少拥有过。 时间复匆匆,春去秋来两循环,世事已大变。 一高瘦年轻人经过一墓,停下脚步,摘下兜帽,半跪在墓前整理杂草,一切整理完毕后,将一束粉白花朵慎重摆在其上,静默片刻,说了唯一的一句话:“我放下了。” 放下了。 窗前向日葵开的正盛,阳光倾斜在花瓣,泛着灼灼其华的生计。 “病人不行了,送去急救室!”护士跑进来,急道。 病人手里一张纸被紧握在手,揉皱了,快揉碎了,但很快,那张纸似乎太重,已经无力被人拿起,飘然落在地上。 那是一张刚刚及格的物理卷子。 光阴流逝,故人相遇,两人无一动容,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心里在想什么,无人可知。谈判桌前的交锋,犀利无比的谈话,似乎都将多年前默不可知的爱恋埋进泥土,甩入溪水,散去了。 生,离,死,别,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当真是佛教八苦,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