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是鬼?”
在鹧鸪坳和囍婆共处了这些天,乍然看到一颗耳朵里长手的独眼人头,江小凡竟没有多少害怕的情绪。
“我自然是人,大好人哩!”
闻言,怪头挤出了一个渗人的笑容,只不过配合上他这副比囍婆还要怪异的外表,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小后生,你在这山上见过新娘子吗?”
伸手掐死一条在沟里缓缓蠕动的蚂蟥,怪头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新娘子没有,穿嫁衣的癫子倒是有一个,而且还是个男的。”
在这洞中反正已成死局,江小凡倒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对怪头的问题知无不言。
“对着哩,女生男相,阴阳颠倒,正是那贼婆娘没错!”
听到这番描述,怪头喜出望外,说着,他还有模有样地报起了自己的名号:
“小老儿我诨号蜀道人,黄风观第十七代弟子,修的是众生道,那贼婆娘搞得这地界儿民不聊生,我香火功德都没了,特来为民除害嘞。”
得知这道人和囍婆居然是对头,江小凡眼前一亮,赶紧指了指洞口的方向道:
“她这会儿正睡着呢,你赶紧把她弄死!”
可惜,那蜀道人闻言头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好像很惧怕囍婆。
“不可不可,你没听老话说过‘寸缕阳元可抵三月苦禅’吗?那贼婆娘抓了这么多童子练功,若不用些手段我可打不过她。”
“……你想要我做什么?”
听出蜀道人的话外之音,江小凡坐起身来,目光直视着他滴溜溜转动的眼睛。
蜀道人的模样虽然怪异,但看上去应该有几分道行。
他漏夜潜入鹧鸪坳这种鸟不拉屎的深山,肯定也不是来踏青的。
除了肚子里那本没响动的经书,江小凡还真找不到比蜀道人更好的救命稻草了。
“好聪明的后生,小老儿我此行是来打探虚实的,这不真让我摸到那贼婆娘的老巢了嘛!”
见江小凡这么上道,蜀道人又眯着眼睛咯咯笑了起来。
接着,他将小手收回耳朵,在里面一阵乱掏,直把眼珠子都捅歪了,才费劲巴拉地扯出一块耳屎模样的黄绿色疙瘩。
混合地板上那截被掐断的蚂蟥,蜀道人很快搓出了一枚黄中带绿,绿中又渗着暗红色的丹药。
“洞房的时候把这玩意儿吃了,等那老妖婆碰到你的血,我就有办法对付她。”
丢下丹药,他的长脖子迅速缩短,转眼消失在了洞口,只留下惊疑不定的江小凡,还有另外半截在月光中微微蠕动的蚂蟥。
…………
在这洞中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三天的时间说快也格外快。
期间,江小凡每天摩挲着藏在怀里的秽物丹丸,眼中纠结和无奈的神色不断交替。
蜀道人跟囍婆敌对应该不假,只是他同样不像是什么好人。
说不定,这枚丹药的功效就是让自己身中剧毒,然后去跟囍婆同归于尽。
可惜,还没等江小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洞房的时辰便已经到了。
“良辰吉时,上花轿嘞!”
随着囍婆尖细的声音响起,一顶脏兮兮的花轿从黑暗中飘了出来。
那花轿上的摆设像是几辈子没洗过了一样,酱红色的绸幔和绣球系着发黑的铜铃,扑面而来的浓郁腥臭味混合着一股甜腻脂粉香,熏得江小凡口眼发干。
最为诡异的是,花轿晃晃悠悠不断靠近,他却始终没有看到抬轿的人。
而洞窟里的其他童男似乎是被囍婆使了妖术,他们在江小凡身前站成两排,眼里黯淡无光,脸上却扯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莫要磨蹭,误了良辰吉时,可要吃苦头哩!”
在囍婆阴狠的催促下,江小凡咽了咽口水,起身乖乖朝花轿走了过去。
当他强忍着吐意拨开门帘的刹那,周遭喜乐齐鸣,黑暗深处的小石屋里也幽幽亮起了烛光。
借着朦胧的光亮,江小凡终于看清楚了抬花轿的东西,以及周遭刺耳喜乐的来源。
那哪里是什么送亲队,分明就是一团层层叠叠的大蚂蟥!
它们彼此纠缠,拱着花轿摇摆前进,又在一堆破烂的乐器里钻进钻出,拨弄出喉咙卡了老痰一样的声音。
好在这些日子在洞里喂蚂蟥都喂惯了,江小凡眼角微微抽搐了两下,随即一屁股坐在了黏糊糊的龙凤喜垫上。
洞窟的面部不大,片刻之后,花轿就晃悠着停在了洞房门边。
囍婆早早等在窗前,看了眼花轿里没什么异动,他冲江小凡招了招手,然后扭头走回床边,好像是在给新娘子梳着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