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一过,年遐龄和苏氏就开始着手安排,年羹尧上京的行程。 一早,年遐龄就往京里去了信,让长子年希尧,派人去收拾房舍。 如今想是,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年遐龄重视科举,为以后考量,特地在临近考场的地方,置办了一处小宅,只盼着自己的子孙,都能用上。 这时候出行,对人来说是一桩大事,一般人家都会翻翻黄历,考究点儿的,会寻有名望的庙宇道观重,找得道的高僧老道,算个吉时吉日。 年遐龄和苏氏皆不是虔诚向佛,或是向道的,比起这些虚无缥缈的信仰,他们更相信自己。 此地香火最旺盛的,是武昌城外三里处,一所道观。 如此,年遐龄和苏氏依然是要去,问一问道。 “要带去京里的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夏秋两季的衣裳、文房四宝,还有其他该带的东西,都在这单子上。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补的?”苏氏打起精神道。 年遐龄斟酌道:“多带几块好墨,这东西不管是自用还是送人都不会错,笔也要多备几支。其他的……倒是不用增改,如果到时候临时有缺漏,现买也成。” “银两一定给带足了,你就放心吧。”苏氏接过单子,立刻吩咐下去。 年遐龄戴上帽,“对了,给胡家那位公子,也准备一份,要一样。” “这还用你说。”苏氏起身,伸手抚平年遐龄肩上的褶皱,道:“我一早就让人备了。这是要去哪儿?” 年遐龄正正帽,道:“我去瞧瞧囡囡上课,你别跟着,省的囡囡发现。” 苏氏轻拍年遐龄的臂膀,唾弃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将自个儿女儿,当眼珠子一样疼,也不怕人眼红。” “难道夫人眼红了?”年遐龄握住苏氏的手,摩挲着道:“老话说的好,十个手指也有长短,如今这几个子女里,我最疼水笙,你觉得吃味也是应该的。” “哪儿的话。”苏氏很是理解地道:“我这心里,确实有些不舒坦,但这没什么好比的,我不是也更疼爱黛瑶,更关心老大一家子。” 年遐龄叹息道:“你理解就好,这人心啊……从来就是偏的,这我从不否认。” “这种事,怎么可能避免。”苏氏叹道:“你去吧,虽然现在还早,你去了……说不定水笙还会嫌你去得早,打扰她上课。” 年遐龄变色道:“怎么会呢?我去了,我也能教她不是?” “是是是。”苏氏神情放缓,抽出手来,作势要送年遐龄出门。 年遐龄气哼哼,“是什么是?哼!我走了。” 苏氏规矩行礼,冷漠道:“老爷慢走。” 水笙最近在读《声律启蒙》,在楚明远眼里,这才是水笙如今应该读的。 “三姑娘已认识过《论语》里头的字,这《声律启蒙》中的字,倒是简单,想来三姑娘很快就会,我这就教教你,这些字,都是什么意思。”楚明远翻开书本,逐句逐句教水笙。 虽是启蒙教材,但水笙倒不觉得自己学这个,是被看低了,毕竟,在楚明远眼里,她就是个四岁女童,学好这些,打牢基础,再能进一步学习,更有用的知识。 再说,这《声律启蒙》读起来朗朗上口,又充满趣味,确实是很好的教材。 年遐龄站在门外,听着屋内的朗朗读书声,满心欢喜。 “读的真不错。”年遐龄对一旁的长随夸赞道。 长随笑着附和,“可不是嘛老爷。” “走,咱们进去。”年遐龄提起袍角,跨入房内。 水笙见到了年遐龄进来的身影,但她并没停下来,而是继续读着余下的段落。 等最后一个字落下,水笙才起身,走到年遐龄面前,唤一声,“爹。” “很好,很好。”年遐龄扶过水笙的头顶,道:“读书就该是这样,不为外物所打扰,在你这年纪,你的两位哥哥,都没有这份定力。” 水笙刮刮自己脸皮,感觉自己的脸上,被贴上了一层金粉。 “哪有……”水笙不意思地道。 年遐龄回道:“我说的是真的,难道水笙还不相信爹。” “抚台大人爱女的拳拳爱女之心,真是让在下汗颜。”楚明远出声道。 年遐龄伸出手指,轻轻摇晃,笑道:“看来啊……就连明远你,也不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三姑娘确实天资聪颖,但怎及得上三公子。”楚明远确定道。 “你啊……”年遐龄但笑不语。 一个人地位,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人的眼见。 年遐龄从来不会小看任何一个女人,包括自己的女儿。 “我今天来,我要跟明远你说,明天三姑娘就不赖你这儿上课了,她要跟着夫人外出。”年遐龄通知道。 楚明远点头,道:“那好,多谢大人告知。” 水笙被年遐龄说的话吸引,急忙问道:“又要出去吗?去哪里?” “来,我们先走。”年遐龄伸出手掌。 水笙没有急着牵起年遐龄的手,而是转身对着楚明远,道:“楚先生再见,咱们后天见。” “大人走好,三姑娘走好。”楚明远朝年遐龄行礼道。 年遐龄仅微微点头,回了一个短短的音节,“嗯……” 水笙牵起年遐龄的手,问道:“爹,我们走了?” “走吧,走的时候看着路,要小心。”年遐龄殷殷叮嘱道。 水笙如以往般回道:“我知道的,你每次都说,我都记在心里的。” 年遐龄却道:“记在心里还不够,要放在心上。” “好的爹。” “嗯,这才乖。” 水笙心里汗哒哒,看着她的爹,在这一言一语中,对她的笑容,越发明显。 “我先送你回房。”年遐龄决定道。 水笙拉住年遐龄的手,问道:“爹还没跟我讲,明天要去哪里?” “明天啊……咱们一道去城外的道观,好不好啊?”年遐龄说出明天的打算。 “为什么,爹会先和你说呢?”年黛瑶气鼓鼓地道。 水笙想到一个理由,便道:“可能是怕大姐听了伤心。” “也是。”年黛瑶接受这个理由,但又想到:“我们出发的时候,大姐不还是知道了?” 水笙发觉二姐不好骗了,这可真好。 “那就是,爹更担心我,放心你啊。”水笙瞎说胡话。 年黛瑶却笑道:“那是,我最让爹放心了。” “咱们什么时候能到城外?”年黛瑶掀开帘子,想看一眼开面。 在车外跟着的许氏,小跑着道:“快要出城了,姑娘把帘子盖上。” 这会儿城门还没开,但城门口已大排长龙。 昨日年遐龄跟水笙说了今天要出城,水笙自以为家里人都会去,便很自然的,跟年佳瑶与年黛瑶讲。 没想到,在晚饭后,苏氏只提了带水笙和年黛瑶出去。 “佳瑶已经定亲,这一次就算了吧。”这是苏氏说的理由。 定亲后,女性比以往,更加拘束于规矩之中。 年佳瑶在当时,真是个什么想法,水笙并不能知道。 水笙只见年佳瑶提出,让自己的丫鬟带她去道观,代为祈福。 苏氏咳嗽一声,道:“松手,平日里教你的,难道都忘了?” 年黛瑶背脊一挺,道:“没忘,没忘。” “等下车的时候,不许东张西望,知道吗?”苏氏着重道。 “是,娘。”年黛瑶顺从道。 水笙从没出过城,便问道:“城外和城里,有什么不一样?” 苏氏放过年黛瑶,回答道:“不一样的地方多了,你看了就知道。” 年黛瑶努努嘴,对于母亲的区别对待,内心产生了一丝怀疑,难道三妹才是母亲亲生的? 今天天微亮,水笙她们一行人就启程,在家只简单用了些饭食。 苏氏见年黛瑶摸着肚子,拿出车厢暗格中的点心。 年黛瑶一见吃的,立刻眉开眼笑。 ‘果然,只有自己,才是母亲亲生的。’年黛瑶心道。 年遐龄和年羹尧及胡期恒同坐一车,作为一个过来人,年遐龄在科举这条路上,积攒了很多经验。 “那些好话、套话,我就不多说了,一次就能登科及第的,到底是少数,你知你踌躇满志,但若是不中,也不必灰心丧气。”年遐龄以自身经验道。 年羹尧内心愤愤,他自以为,自己必能得中。 “儿子听父亲的教诲。”年羹尧暗自握紧双拳。 年遐龄眯着双眼,道:“你知道你在生气,你要是中了,我自然为你高兴。没中,我也不会对你失望,就怕你自己到时候心灰意冷,我实在是见过太多了。” 胡期恒在一侧抽气,他似大梦初醒。 “多谢伯父教诲。”胡期恒行了个简礼,道:“如今身有不便,等下车后,我再正式谢过伯父。” “哦……”年遐龄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问道:“你懂了?” “晚辈全懂了。”胡期恒看了眼年羹尧,解释道:“晚辈自顾自己心中哀怨,不像父母因此为我担心良多,实在是不孝之举。” 年羹尧恍然大悟,但却不像胡期恒,未曾有深刻体味。